他们这样的身家,说难听些也就比亡命徒多领一口公家的银子,有时还不一定领得上,命贱得很,说死就死了,旁人不明白,秋叶难道也还会不清楚吗?盛世只是一场骗局,多骗一会儿,他们就能多活一会儿,跟老天抢时间的,在夹缝里生存。
这还只是她,像谢白这种倒霉催的更惨,乱世里活不下,安平时也活不了,反正是怎么怎么都不适合带孩子的,省得拖累他一世干净青白。
李家的身家雄厚,生意做得大,够徐云几辈子吃穿挥霍了,秋叶给他们当了几年账房,自然清楚得很。她不贪墨,也自有办法过手,但这庞大的家业也一时半会没法交到徐云手上,人小年幼,李家无人撑作脸面,他说不上话,真放开手,这孩子就只能被人拿捏。
她有心锤炼他,可时间匆匆。盯着徐云一家的人也还在找着他,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竟也没法让他在大白天大太阳里明目张胆地走着。
秋叶叹了口气,只能说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得干净,谢白有心瞒了她一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计较,当下也只好看着他。
她觑了旁边一眼,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发着呆,浑然不觉周身的一切,不知觉的会以为他是个傻子。而他确实也是。
王丞相把拜帖送到府上来,果然没叫他们几日好等,科考开场的时间一过,没几天相府上就急匆匆派人去玄武上把人接过来,上了府上等着一叙了。
这半个瞎子是个会惹事不嫌事大的,需要人照料,秋叶不敢放着他乱跑,又不知道王相对李家是个什么态度,不敢带着徐云,只好自己陪着谢白上府一趟,留徐云乖乖的在家。
她坐在王家的马车上,身边躺着谢白,外边是王家谦恭有礼的马车夫,家仆陪侍在旁,像是出巡,感觉十分奇怪。跑着的车马都十分陌生。
玄武靠着大市,人多,车马也走得慢。她掀起车上的帘子看着外头接踵的人和马,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喧闹得不行,只觉得今日的太阳真晒。
街外的人声此起彼伏,车水马龙来往不停,眨眼间过去的各式服饰的人,代表了各种不同的身份。
她眼睛尖,拉起帘子的当口看到闪过去个好眼熟的打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等马车又转过一个街口,路的当头涌过一群成排的书生时,她才猛然想起来:方才闪过去的那人正是之前在客店里多嘴的那个,激动地说着虎狼的那个书生!
秋叶觉得奇怪,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似的,又不好多嘴,下意识低声嘟囔了一句:“今日人好多。”
前面的家仆听到了她这句嘟囔,不好冷落了贵客,笑盈盈地在外头地同她说话,连声音里都带着点笑意:“是多了些。小姐不知,前两天科考突然打了停,说是要改期,这些考生们都考上了,这么一出又只能重新再来。上京近日封了去路,许进不许出,他们散了考场滞留在京中,人也就多了起来。人多事杂的,混在一起也就看着挤挤嚷嚷了。”
秋叶一愣,这才注意过来方才是觉得奇怪了在哪。
科考时间已经过了,也因为避嫌王相才会拖沓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来见他们,这个时候本正是考试的时间,大家伙都该蹲在考场里奋笔疾书着,街上又哪来这么多该着考试的书生考生们?
“喊停科考?科考也是能被喊停的吗?”谢白本来是瘫作一团烂泥在一旁,听到这么一句勾起了点儿兴趣,挤眉弄眼地有些奇怪地问:“这是作弄的哪一出?科考这么大的事,朝廷也不搭理?”
科考选拔人才,自古以来就是举国大事,为这科考华朝上下估摸着得从年前就开始筹备了。一国兴衰荣辱有着牵系,半点儿戏不得,甚至有着科考期间边防驻地将领不得上京的律令,就是为的防止一干系结党营私,笼络人才,严肃得掐着命脉,哪里是能随随便便就叫停的事?
家仆子皱着眉,自己也不很清楚:“还不都是朝廷的意思。听说是考场上出了点儿什么事,不得不紧着叫停的,也就是拖延点儿时间,估摸没几日又开了。”
家仆见识少,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涵关节,觉不出里头的重要,半点倒是不上心,他很好脾气地补充:“我家老爷为着这事也忙活了好一阵,一直没歇下来的空闲。老爷几日前就想着拜访贵人了,只不过无奈被拖累了手脚,忙里忙外的脱不开,才延到如今,还特叮嘱了小的们一番,希望贵人不要见怪呢!”
他以为是替自家老爷的冷落开脱,却不知道里头颇有深意,听得后座俩人皆是一皱眉。
“哪里的事,”谢白摇了摇头,感觉手上被旁人掐了一下,又问,“家里清闲不得出外,还真是对外头一无所知,大惊小怪了。小兄弟,我多嘴问一句,知道里头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个......”这回家仆真犯了难,他困恼着想,却是真半点儿不知情:“小的一介仆役,哪里敢拉这么长的耳朵?也就听下人们平日里七嘴八舌的胡说八道一番。老爷大人的事都是忌讳,要紧的不要紧的都打听不得,这就真不知道了。”
“唔......”谢白笑了笑,很宽心似的,“我也就清闲,随口一问,兄弟莫怪。”
他低着头,轻轻地拍了拍上头横过来的手,劝慰般示意她不用紧张,又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