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弥生悠悠然道:“朝堂之上。”
那是张赟第一次下狠手将他揍了一顿,还叫他在屋子里跪上一夜好好冷静冷静,第二天早上起来去看他,却发现已没了人。
再见面,就是八年后。
“他到底说了什么,能把人气成这样?”
陈故山听那家仆郑甯讲沈弥生幼时的故事,不由惊叹他竟然真要脸到这种地步。赌气离家,四处闯荡,想来也是为了这个才被余士秋骗走——不如说是自己乐意跟着余士秋四处奔波。
“我们都不知道,甚至连老爷夫人也不知道,因为这个还怪罪过二公子下手太狠……但小少爷是说到做到的人,我本来还担心他不会回来,谁知二公子一去,还真把他带回来了。”郑甯抬头看了一眼陈故山,低下头微笑起来:“想来,大抵是为了你。”
“为了我?”陈故山讶然。
“是啊,回来时吩咐下人,说再准备一间房,有客人来住。”
陈故山:“……真是麻烦你们了。”
“时候差不多到了,待会该用膳了。”郑甯垂下头行礼:“我替你去把小少爷叫回来?”
“多劳。”陈故山点了点头。沈弥生不在,他是无法自如地在这大院里行走的。
“不必了,我自己回来了。”沈弥生却推门进来,非但没有陈故山想象中的狼狈,甚至还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陈故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沈弥生此番前去又要被张赟教训一通,又一想,这么多年过去张赟也不该还在记恨,便暗笑自己关心则乱。
郑甯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小少爷,该用晚膳了。”
“我带故山去见一下二老。”沈弥生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故山,伸出手:“走了,跟我去一趟。”
陈故山听话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搭上了他的手,又觉得有些怪异,便缩了回来。
沈弥生却瞪着眼:“缩回去做什么,还怕这地方有人议论我俩?”
“……”陈故山不知如何搭话。沈弥生这两日常常没个正形,将他当姑娘调戏,他一面听了觉得浑身难受,一面有些惊喜沈弥生待他如此亲密。
只是他堂堂男儿,虽身高还未及八尺,也不说力能扛鼎,但在武艺上自学成才却是真话,为何会被一介文弱书生给次次占了上风?
“怎么,心虚啊?爱上我了?”沈弥生见这地方也没外人,说话便更为放肆了些。他发现他只要言谈上暧昧些,陈故山这耳朵便会红成一片,好玩得不得了。这回也不出所料,他话一讲出来,陈故山便大惊失色,还难以置信地攥紧了拳,一副要扑上来与他干一架的样子。
……真干一架还是干不过的,这小子也就看着瘦弱。沈弥生估测了一番的自己胜算,清了清嗓子装没事人。
陈故山愤道:“当初张公子就该全往你脸上招呼,想来你这铁筑的脸皮定然不会受伤,怕是还能跟他对抗一番!”
沈弥生有些惊恐地看着郑甯:“……你都跟他讲了些什么?”
“……公子没事,老奴就先退下了。”郑甯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低着头逃避沈弥生的目光,又一副看人打情骂俏、感叹世风日下的表情。
大堂内,张明堂与其妻董氏端坐正中,沈陈二人跪在前方。
“好孩子,起来吧。”董氏虽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一颦一笑见皆可窥见当年的绝代风华,张明堂便逊色得多。虽不太敢抬头看,陈故山却也暗自断定张赟多半是沾了母亲的光,才长出那样一张绝美的脸来。他瞟了一眼沈弥生,见他起身才跟着起来,坐在椅上的威严男子却喝止道:“没说你,你接着跪!”把陈故山给吓了一跳,险些又跪下去。
沈弥生也不阻止,反倒戳了戳他:“叫你跪呢。”
“是你,不是我。”陈故山小声答。
二人的窃窃私语在一片静默中格外清晰,董氏略有些尴尬,便拽了拽张明堂的袖子,开口缓和气氛:“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是做什么啊。”
“不如还滚出去!”张明堂一声怒喝,伸手摔了手边的茶杯:“早晨便回来了,这个时候才来见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是何意啊?”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午睡,我不敢打搅。”沈弥生却一下子委屈起来,低垂着眼眸泫然欲泣的模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滴眼泪识时务地啪嗒落地:“在外这些年,确实是我赌气,但我无一日不在思念你们。只是我太愚钝,离家八年也没做成什么事,实在无颜面对伯父伯母还有兄长们,才一直没有回来。伯父若是生气,便骂我吧,是我让你们操心了。”
陈故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真是好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若他在张赟跟前也是这么一副乖巧的模样,哪至于让郑管家担心得找到他来问东问西?
董氏却对他这套十分受用,起身来将沈弥生扶起来,还拿帕子给他擦泪:“好了,回来了便罢了。以后可别再异想天开了。”
“再不敢了。”沈弥生却不起,似乎在等张明堂一句话。
“……罢了。吃饭吧。”张明堂一挥手,明显是不想再看见沈弥生,却又转过身来,补了一句:“我倒要看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能不能对得起你爹的托付。”
沈弥生僵了一下,才缓缓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