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故山卧房。沈弥生不知怎么溜了进来,见他没睡便点了蜡烛,一屁股坐在他床沿,还自顾自地用他的杯子喝起了水。陈故山被他这一连串动作闹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先问一句:“你来做什么?”
“料到你夜不能寐,我来陪你聊聊。”
“你来了我更会睡不着。”陈故山撇了撇嘴。
沈弥生将水杯放在一旁,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胸脯上:“是因为见了我,你这里砰砰跳得厉害,才睡不着?”
陈故山这两日下来倒也有些适应他这幅德行了,便干脆利落地将了他一军:“不仅如此,还觉得腹中火烧火燎地难受,要将前年的年夜饭吐出来。”
沈弥生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咋舌道:“哎,没意思。”
陈故山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但真叫沈弥生赌对了,他虽早已困倦难耐,却干瞪着眼怎么也睡不着。早早熄了烛火、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脑子里却像是进了苍蝇,嗡嗡直叫闹得他无法入眠。他一会看看窗户有没有破洞,一会摸摸这床栏上雕着什么东西,又一会翻个身,感叹一句真是软和啊可惜住不惯。他可算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度日如年,也理解了为何疲惫到极点反而无法倒头就睡。见沈弥生突然进来,他心里其实是欣喜的。
沈弥生又开口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陈故山想了想,问:“你真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
“怎么可能,我另有打算。”沈弥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来就是告诉你,过两日我们就走。”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根,陈故山有些不适应地躲闪了一下:“你下午不是才对伯父说了要留下?就不怕他生气?”
他心下想道:张明堂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主,沈弥生离家这八年也不知他是如何气恼愤怒的。这次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回来,怎么可能再放任他出去胡闹?
“怕啊,比起他生气,更怕别的。”沈弥生叹口气:“听见他后来说什么了吗?要是把我给软禁起来可就麻烦了。”
“那也是你活该。”陈故山丝毫不同情:“就不能安安生生地待着吗?我是没家可回了,你倒是有家不想回。”
“那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沈弥生一挥手,颇有些江山分你一半的豪迈:“你真以为我这八年什么也没做啊?如果我真被关起来,只能使唤你来来回回跑了。他定然不会连你一起关的。”
“我可不帮你!你到底想干嘛?”陈故山想起了今天郑甯同他讲的故事,突然将这些全都串联了起来:“你老实说,你当年走之前到底为什么惹张公子生气?”
沈弥生却露出一抹笑意,往他身边一歪身子躺了下来,又神神秘秘地对他勾了勾手指:“你真想知道?”
陈故山点点头凑了过去。
只听沈弥生用气音说道:“他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我说:‘朝堂之上’。”
陈故山虽有准备,心脏却还是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飞速思索了一下这话,若只是想当官,这当朝的瀛族人虽对汉人多有不容,却也并非无门无路,想来张家这种大家族要往朝廷里塞个人也是有法子的,不至于为此勃然大怒,那只能是——
陈故山想明白了,却有些不敢开口,犹犹豫豫地确认道:“你是想当……?”
沈弥生:“想当皇帝啊,还能是什么?”
他险些拿被褥捂住沈弥生的嘴,惊道:“你怎么又来?!”
“不是你问我的嘛。”沈弥生却十分委屈:“况且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一次吗?”
陈故山拍拍胸脯平复了心情,看着沈弥生,又伸出一根指头指向门外:“……滚出去。”
沈弥生只笑着应道:“哎!小的知道了。”
次日清晨,陈故山面如土色地坐在床边,面前是丫鬟们端来的茶点。他以为沈弥生该阴魂不散地守在门口,但等了半天人也没出现,打听一番后,丫鬟们说他还在房里呼呼大睡。陈故山长吁了一口气,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块甜糕便换上了袍衫——他得亲自去见一面张赟才行。
书房的门一敲就开了。
陈故山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轻声说:“我来向公子道个歉,那日早晨骗你,耽搁你时间了。”
张赟正提笔写着什么,也不对他见外,把人请了进来便又忙活自己的了,似乎是默认了他与沈弥生等同的地位。他问:“看你脸色,昨夜没能休息好?”
陈故山垂眸答道:“公子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不适应,无妨。”
“你的事情,弥生都和我说了。”张赟写了几个字便放下了笔,抬头直视着陈故山。他表情虽不算冷肃,却无形中带来一股深沉的威压,轻飘飘地问:“你是哪家的人?”
“呃……我家祖上都是种田为生,并非世家。家父陈重七,从前在地主刘志家里做活的。”
张赟点了点头:“刘家啊,邻居。”
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