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有张赟,你们都是我牵挂着的人。”沈弥生笑道:“我还没问你,战事如此乐观,你怎么不太高兴?”
“……是不太高兴。我觉得赢得太顺了,军中会有轻浮自傲之气。若有一日,我们面对的不是这样一堆破铜烂铁,会不会吃大亏?”
并非破铜烂铁的瀛人兵马很快就到了。他们并没安分几日,隔天,安庆那边的瀛军便率领五个千人师集火打来了阜阳。
这次,可不是从前那般小打小闹了。
大战之日,乌云蔽日,雷声大作,闷了半夜也没下一滴雨来。瀛人铁骑的马蹄声远远地传来。陈故山被守城的哨兵喊醒,只听门外一声疾呼:“报——瀛兵来犯!有五个千人师!”
天色尚暗,陈故山飞快地穿戴好轻甲与头盔,一声号令,将沉睡的士兵们集结了起来。
他已将主力派回信阳,此时手中能调配的兵马不过两千有余,阜阳有四门:汾泉河入口的西门“九龙门”、颍河分叉处的北门“虎谭门”、润河谷小寨外的南门“谷酒门”和苏沟入口的东门“武鸣门”。
瀛兵自东南方的安庆来,压力最大的南门陈故山自己把守,带兵八百;西门与北门相距不远,陈故山各派兵五百镇守一方,由李通在两门之间穿梭以供随时调兵支援,防御小批来敌。东门交与冯逍将军带兵七百人,其中一个百人师为骑射兵,随时做好城破后出城御敌的准备。
好在护城河都并非人工河道,瀛人要打,无论从哪个门进,必然要渡河。六月的河水湍急汪洸,只凭肉身是无法平安渡过的,紧急赶来的瀛人不可能搬着飞桥来,只能做木筏或船。趁他们造船,陈故山还能挤出些时间准备战前事宜。
这支兵马已随他胜战两次,此时士气高昂,对他更是一万个尊敬和服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安排下去竟然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陈故山先是派人紧急召回返程的李乘风,命其带兵两千回援;后吩咐卜家跟来的人速速准备一千套轻甲或皮甲。新招来的兵马还身着布衣,虽自嘲“布甲里衬真皮”,真上了阵却是万不顶用的。跟随东门冯逍的一百骑兵,原想只用于打平原游击战,这守城的仗一开始用不着他们,便暂时被陈故山安排持弓站在城墙上,和前排兵一起射杀渡河的瀛人。
山雨欲来,暗潮汹涌,陈故山站于城墙之上,俯瞰着自己所带的八百士兵,进行最后的喊话。
“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人!”
士兵齐呼:“仇人!”
陈故山待呼声平息,再次发问:“来者有五千,你们怕吗!”
回应他的是比方才更加热烈的呼喊:“我们不怕!”
陈故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出于顾虑,又多问了一句:“瀛人兵马是不是比我方强得多?”
下面沉默了半刻,一位百人长嘶声大喊:“陈将军所率之师,无人能敌!”
“错!”陈故山答:“敌方武装远优于我安平军,有五千精良之师自安庆打了胜仗后气势汹汹地来,他们军备无数,作战经验也比我们多得多!但此地易守难攻,况且有我和沈参军在,只要听我指挥,此战必胜!守住阜阳!”
“守住阜阳!守住阜阳!”
两千安平军,整装待发。
半个时辰后,哨兵吹响了号角。陈故山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了一排排扛着木筏的铁帽兵,便下令前排弓兵在敌方渡河之前放火箭烧起护城河内沿的草。
一道水线,一道火线,满城被坚执锐的安平军,还不能将敌方人数降至尚可一战?陈故山再次确认各兵种到位,下了城墙回到了暂时用作营房的民居里。
“能行?”沈弥生等待已久,快步迎上来询问。
“不轻举妄动,能行。”陈故山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木船尚可载水扑火,他们行军急,只做了木筏,我倒要看看野草燃尽之前他们是不是要拿手舀水!弓兵全部到位,人一近城就是万箭齐发,任他是柳叶甲还是铁罗圈甲,穿不透他还砸不死他?”
“滚石准备好了?”沈弥生问。
“嗯。只是苦了城墙上的前排兵,瀛人的硬弓能射百五十丈,无需渡河也可以乱箭杀人,但我们的弓只能射九十丈,若他们不上套,我们就被动了。只希望这场鏖战死伤少些,多耗上一阵也好。毕竟李乘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愁……呃!”
陈故山刚说完,这一紧张就喘不上气的毛病却突然犯了,扶着房梁剧烈地喘息起来。沈弥生虽是司空见惯,却还是吓了一跳,连忙给他顺气,又不敢安慰,生怕松了他心上的这根弦,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忙喊了军医来。
“沈参军啊。”军医探了探他额头,有些无奈地对沈弥生说:“我只治身残,难治心病。但他这病,我看还是少思虑、多休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