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厕所啊。”我又搬出了白天的借口,企图忽悠过去。
管家没再多问,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仿佛一座古老沉重的雕塑。
噼啪。
声音是从壁灯传来的,灯光闪了几下,黑了。
我不敢确定刚听到的女人的尖叫和管家有没有关系,反正这幢别墅处处都透着诡异。
再看了管家一眼,他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对壁灯的突然熄灭恍若未见。
这绝对不是正常活人该有的表现。
可能是恐怖看多了,我不敢转身,总怕这人变成丧尸突然从后面给我来那么一下子。
我小心谨慎地往后退,直到退到楼梯口,管家依旧矗立在原地。
与白天相比,他的脊背佝偻了许多。
赵煦凉莫名消失一事还挂在心上,对于别的我也懒得去细想。
我想先回房间看看,万一她要是回来了看不到我,怕是又要到处去找。
走到204门口,房门并非像我离开时那样虚掩着,我扭了几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我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没找到钥匙,接着灵光一闪:好像让我随手扔在书桌上了。
管家那里应该有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希望他老人家还没睡。
我打算下楼看看。
等等……
刚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要是管家真有问题,我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恐怖片里一般都会有这种镜头,某个角色经历了一件极其不寻常的事情,这件事情并没有对他她的生命造成威胁,就在他她以为是虚惊一场,想回头看个究竟时,盒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如期而至。
如果这条定律在现实生活当中仍旧适用,楼下诡异的管家应该算得上个boss级别的人物,我刚才要是没想起这茬儿,就和恐怖片里面送人头的傻蛋没啥区别了。
唯一不同的是,恐怖片里的炮灰可以领个盒饭,我连盒饭都没得吃。
有白影从楼梯闪过,刚巧给我提供了第三种选择。
我本来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大喊一声“谁”壮壮胆,架不住我反应慢,想到这一茬的时候已经追了上去。
一直到了顶层,阁楼的门居然开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我记得白天赵煦凉跟我说过,阁楼有机关还是啥玩意儿的,一时间没敢进去。
就在这当口,灯开了,是与外面昏暗橘黄色完全相反的白色刺眼灯光。
我下意识眯起眼睛,在看清里面景象时,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慢慢睁大。
“卧槽。”
原谅我
词汇的匮乏,毕竟是园林设计专业,只能用这俩字来表达震惊。
入目的是一片血红,白天活蹦乱跳甚至可以制造出难以忍受的噪音的年轻女人赤-身-裸-体躺在地上,身上是数不清的刀口,颈部、腹部、胸口……每一处都可以成为致命伤。
恐惧与痛苦定格在她的脸上,毫无疑问,她已经死透了,圆睁着的双眼除了死不瞑目之外,恐怕没有更多含义了。
饶是在恐怖片里见多了这种景象的我,也不由得后退一步。为什么是一步……再往后就是楼梯了,我怕一脚踏空滚下去。
阁楼里只有一具尸体,我定了定神,短暂思索诈尸或者这玩意儿变成丧尸的可能性,小心地避开满地鲜血走了进去。
看过无数侦探的我当然知道,如果真凶躲在暗处,这时候出来把我打晕,再布置好现场,那我就会和倒霉的毛利侦探一样被当成嫌疑人。
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这回的凶手大概是我老婆,我没道理不按照她写好的剧本去演。
我对观察尸体没什么兴趣,反而阁楼里的秘密更加吸引我。
我的好奇心当然算不上旺盛,只是墙上挂着的几幅照片,看着格外眼熟。
那些照片里全都是同一个女人,很年轻,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眉眼间与赵煦凉有七分相像。
我好像见过她,可我想不起来了。
头疼突兀地袭来,那些我理解不了的记忆碎片如同拼图一片片拼接起来,组成熟悉的完整画面。
时间倒退回几年前,我大学毕业不久,公司的实习期刚结束。
又一次加班到凌晨,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想要抄近路回到廉价的出租房。
那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路边躺着一个女人,她神色痛苦地向我求救。
这条路没有监控,是个碰瓷儿高发地,上个礼拜有个同事在这里扶了个老奶奶就被坑了五千块。
一个女人半夜在这种地方干嘛?她的同伙是不是躲在暗处等着拍照?我是不是要被坑了?
我没敢碰她,出于人道主义,我给她叫了个救护车。
对我来说这只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很快就湮没在无数微小记忆的深处。过了几年,赵煦凉闯进我的生活,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和那个疑似碰瓷儿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书桌上摆着几张剪报,不是头版,标题也不是加大加粗的黑体。
东巷发现一女性尸体,死于心脏病突发,药瓶就在死者身旁不到两米处。
旁边还配了她生前的照片,虽然眼睛上打了马赛克,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时我要是帮她一把……
我是一个容易后悔的人,但这次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如果当时我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赵煦凉肯定不会为了报复而接近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绝对想不到会和我纠缠到死。
虽然有句老话叫做不知者无罪,但无法否认,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就算知道了这些,我也完全没有想要忏悔。
负罪感的话……就算有那么一丢丢,也可以忽略不计。如果硬说良心的话,可能只剩下些许对死者的歉意了。
我正打算看下一张剪报时,强烈的危机感升起,我转身抓住赵煦凉的手腕,利刃在我眼前闪着寒芒。
“别,有话好商量。”我仗着自己力气大,卸下匕首放在书桌上,伸手把她圈在怀里,“以咱俩的关系,怎么说我也应该排在最后一个。”
赵煦凉很是不服气,冷着小脸哼了一声,也不回话。
我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她估计领会不到我想活跃气氛的意思。
我不擅长表达,甚至曾一度因为不喜欢说话而用自闭来进行自嘲,原本设想的冷静、有理有据的分析与劝说到了嘴边,却成了带着哭腔的示弱。
“你又不想要我了。”
“我没有!”她身子一僵,急着分辩了一句,却又低下头把目光游移到别处,“不,我是说……你都知道了?对不起。”
“让我陪着你。”我压低声音近乎哀求,妄图用沙哑的嗓音代替委屈,“我没有亲人,也不用对谁负责,就算再也没法清醒,也不会给谁造成伤害。”
“那李瑜呢?”她问道,神色有些别扭。
“你不会还以为我和店长有什么吧?”我突然想起那天她在李瑜面前宣告主权,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在她的便利店打工,仅此而已。”
“别摸头,再摸长不高啦。”赵煦凉把脸埋在我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丝撒娇的甜腻。
我松了口气,事实上说服她并不算难事,她能在时隔三年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回来找我,自然也不会反对我留下的请求。
“对了,”她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啥?”
“就是把那些人召集到这里,然后挨个儿杀死啊。”
“为什么?”我虚心求教。
“因为啊……”她扬起一个微笑,却像是在哭,“这个世界快要结束了。”
我还没来得及理解她话中的含义,眼前的景物突然开始变得模糊,模糊到我只能看到红色。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没有多少痛苦,我能感受到的只是温度迅速流失。最后一刻,我想起她在房间里递给我的那一杯柠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