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温与赵小姐死在同一天。

按照她的遗愿，她们二人将会葬在一处。

葬礼很简单, 只有为数不多几个认识她的人参加, 赵小姐的亲属则是一个未到。

当然，按照赵小姐的遗愿, 我们也并未把她的死讯告知他人, 所谓的家人其实她一个也不想见到，哪怕是最后一面。

“你是……她大学的朋友？”名叫李瑜的便利店店长问道, 一向温和的面容写满了憔悴，就算强打起精神, 也掩饰不住眼底浓浓的疲惫。

“嗯, ”我偏头看向这个同样深爱九温的女人，语气下意识放得温柔, “我叫乔棠, 与九温做过三年室友。”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显然失败了。

“失陪了。”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低头匆匆向一旁走去。

我把手放在九温长眠的石棺之上。

这些年, 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略微知道一些……不，或许略微这个词用得不太恰当。

毕竟, 从大学时代起, 我就一直注视着她。

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我把她不恰当地比喻成世上最完美的花朵, 无数蜜蜂蝴蝶渴望着降落在她身旁。

可能用万人迷来形容会更加恰当一些, 虽然这么说会觉得荒谬。

她从来不会缺少邀约, 却意外地很少应承下来，无论多么好看的皮囊，她的目光也不会在上面多停留哪怕一瞬。

师父曾告诫过我，像我们这种以纯阳至阴窥探天机的，一旦动了情，破了处-子之身，不但会失去上天赋予的独到能力，还会遭到天罚。

我无比庆幸自己爱上了一个与自己性别相同的人，这让我可以说服自己，与她的关系止于朋友。

朋友，仅此而已。

与她分到同一间寝室，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

那天晚上，九温从社团的庆功宴上回来。

以往这种聚会，她要么不去，要么找个借口早早离开，这次不同，社团研究的项目有重要进展，她是宴会的主角。

她没像以往那样笑着跟我打招呼，而是走向阳台，打开窗户。

冰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我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冷了？”她微微侧过头看我。

“没有，”我否认道，“估计是有人在念叨我。”

尽管我这么说，她还是关上窗子，坐到我旁边玩手机。

旁边时不时传来某农药的声音，我偷偷看向她，却撞进她那双氤氲着醉意的眼中。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还在响着某农药的音效，她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吓得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看向别处。

下一刻，她却说出我无法理解的话。

至少是那时的我暂时无法理解的。

她说：“你发现了？”

“没有。”我没听懂，老老实实回答。

后来她又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让我至今未能忘却的，是带着酒味的吻。

※※※

咖啡厅里，九温坐在对面，她穿着西装，气质与学生时代相比，倒没有什么变化。

一直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游刃有余的模样，年少的青涩从未在她身上显露过。

“啊，那时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兴许是有些热了，她把领带解开，卷成一团放进贴身的公文包里。

“那时本来是想和你试试的，毕竟你一直关注我，就算想觉得你不是暗恋我都难啊。”她纯良地眨眨眼，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

原来她都知道！

我慌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直到天都黑了下来，我们这场短暂的老友会面才告一段落。

分别前，她再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我反问回去，她并不解释，只是笑容更加浓郁。

“再见。”

她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踏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女士，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猛然回过神，强自忍下无法控制的颤抖，对站在一旁露出关心神色的侍者点点头。

“给我来一杯冰水。”

双腿抖到没有力气迈出一步，我又坐回之前的座位。

果然，她在几年前就开始怀疑我了。

嗯，就是那个……我知道她重生的事。

还好，还好……

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喝完一杯冰水后，心悸的感觉淡了一些。

不需要镜子我都能想象到，此时我的笑容一定恶意满满。

我可以肯定，她所了解到的，仅限于我知道她重生这件事。甚至仅仅是这一点，我都没有明确承认过。

我能够看到一个人的全部，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那些代价与我对她的迷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我的手又开始颤抖，几乎拿不住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