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同桌见严久仍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以为他在冥想,便也没再多打扰,轻声绕过桌子和别人勾肩搭背吃饭去了。
初秋的雨多且频繁,但持续时间却不长,一阵雷雨过后,教室又变得潮湿起来,电风扇因为常年没有检修一开机便吱呀作响,唬得下头的女生直往旁边窜。
“请问严久同学在吗”
历史课,一阵短促有力的敲门声后,还算清明的男声从门后探出,给死气沉沉的课堂带了些生气。
“严久,找你的。”
同桌用手指戳了戳严久时不时往下猫的背,把夜间失眠患者从短暂的梦魇中拽了出来。
历史老师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上午被严久打断下文的方求。
严久揉了揉眼,勉强看清方求的模样,为了避免吸引更多目光,他很干脆地起身往后门走去。
“怎么了,老师。”
“看你的状态,我认为有必要带你去一趟医院。”方求没有刨根问底让严久说明为什么没有将情况告诉家长,在他看来,面对心思细腻的青少年,多余的问题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要在普通学生遇到这样的情况,方求做的选择可谓是优秀案例,但严久明显不吃这一套。
“我只想要药,去医院做什么。”
假如请假去了医院,班主任绝对会去江红芳那里确认的。
方求皱了皱眉,不知接什么话,这孩子看着礼貌规矩,实际上心里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一套,之前军训来医务室也是,那些叮嘱和建议,听就只是听,也不去做不去改。
“之前让你平时多吃蔬菜水果,你听了吗”
严久不作声,很显然,没有。
两人僵持了些时间,对话内容无非是去医院以及拒绝去医院,严久对执著和恼人的人最没办法,压着心里那股不知是失眠导致还是仅因为这件小事而涌起的无名火说道:
“老师,你要是这么没事干的话,为什么不去医院上班呢。”
方求一时间没了话,连严久自己都有点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是装模作样地双手插兜,平视着和自己身高没差多少的方求,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
倒不是怕挨方求的骂,只是怕消息又传到江红芳耳朵里。九中叫家长的业务能力在E市也是一等一的。
“…那你自己注意吧,实在难受了再来找我,我带你去趟医院。”方求没有再坚持,面对眼前这块难嚼的牛筋还是松了口,语气中没有嗔怪,也没有愤怒。
倒是严久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台阶踉跄了一下,一句“谢谢老师”好久才憋出来。方求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回去上课,自己摸了摸大衣口袋往厕所走去。
这下回座位同桌总算给了些反应。
“校医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严久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坐下便开始在笔记本上抄黑板上的字迹。
同桌觉得自讨没趣,也没往下问,继续看着破风扇慢悠悠地转。
九中最里边靠江,据说往届某个学生有自杀倾向往里纵过,于是校方把围栏由一米的铁链改成了一米五的铁网,丑得很,但也让家长投诉的声音变稀疏了。
平时男老师爱在江边游荡抽根烟过瘾,水是不动的死水,风还是流通的,能稍微吹淡些沾染在衣服上的烟味。
“方求,在这快活呢,给我也来根。”
方求靠在石柱上刚掏出打火机,就被迎面走来的大个子抢去了叼在嘴里的烟,反塞到自己口中。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又抽了根夹在唇间。
“哟,您老这回这是同意我陪您抽烟了”
“别和方老师耍嘴皮了,要上课了。”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大个子,一个叫王涛,一个叫周子竹,均比方求高了一个头左右,校体队的,王涛皮肤黑,队里兄弟都管他叫黑皮。
“赶紧去上课吧,这根烟送你了,打火机自己有吧,别留味儿。”方求给自己点了火,冲俩大个子摆摆手。
“好嘞!”黑皮笑笑,把烟夹在耳朵上,向方求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和周子竹往楼梯口上去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最后一节的晚自习从来是大家商量晚饭聚集地的时间,南北楼的食堂或者外卖,还有…
“子竹,帮我带份鸡排回来怎么样”
走廊里,偶尔会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
“行,你别告诉别人。”
校体队训练时间在下午最后一节晚自习再多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难免会耽误了晚饭,于是队里的学生手里都有一张通校绿卡,用于训练后出校门补充能量。
同班同学又怎会错过这种机会,比起冒着被处分去西墙拿外卖的风险,当然是让拥有“通行证”的体特生带饭来得更加保险。
黑皮的书包永远塞满了给班里同学带的外卖,盖饭炸物零食,汤汤水水的便用手提着,给保安大哥使个眼色的事。但是周子竹不喜欢包里有味道,人过于正直的也容易做贼心虚,一般会婉拒。
黑皮和周子竹在严久隔壁班,加上严久位置本身靠后,于是带饭的事偶尔也被听在耳朵里。
严久不屑得很,在他眼里,体育生就是靠体育成绩进来混吃等死的角色,和他这样靠脑子进校门的学生是不一样的。
明明学业上已经很不费劲了,却还拥有那么多特权。
嘁。
好困。
晚饭后精神了一会的眼皮在第二节晚自习以后又开始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