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竹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来他是早上从医务室愤愤而出的人。
这人怎么回事。
江红芳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刚开完会。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没有特殊符号,也不是短号,于是在滑动手机屏接听后,她用平常对客户的相对温和的声音接了电话。
“喂,你好。”
“喂,您好,请问是严久同学的家长吗?”
江红芳有些诧异,自严久小学五年级之后,她的手机接通学校老师那电话的次数微乎其微,偶尔来电还是因为强制购买书籍的事。
“嗯,我是他的妈妈,请问你是?”
鼠标线在涂着红色甲油的白皙手指上缠绕着,偶尔被起了簿茧的指腹揉搓按压变形。
“我是九中校医室的医务人员,我姓方,您叫我小方就行了。”
电话那头是轻快的男音,让江红芳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
不是班主任打来的就行。
“小久怎么了吗?”江红芳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从鼠标线转移到鼠标上,电脑屏幕上弹出做了一半的excel表格。
“是这样,”方求听到对面轻微但足够明显的鼠标点击声,眉头紧了紧,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严久同学之前来过医务室一趟,和我说明他失眠大约已经有两周的时间,我不清楚您那边是否得知这个消息,但是考虑到孩子身体状况,我觉得您有必要带他去大医院一趟。”
“失眠?”江红芳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听得出惊讶。
但也仅仅是惊讶。
“小方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好端端一个小孩失什么眠啊。”江红芳嘴上说着,右手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却没停下来。
“…孩子失眠的现象不算罕见,青春期的孩子因为精神压力和内分泌的问题…”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孩子带手机去学校了。给你们添麻烦很抱歉啊。”
江红芳觉得方求是在委婉地提示着什么,干脆直接说出了自以为的那边的疑虑。
学校嘛,给家长打电话不过也就这么点事。
“等他回来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江红芳在得知对面不是班主任的时候,已经习惯性想把通话时长缩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认为严久同学既然向我说明了情况,就表明他的身体的确在发出警告。请问他在家里是一个能够明确提出自己身体不舒适的人吗?”
“他身体一直很好,我很少操心。”
江红芳有些答非所问道。
“……”
“如果您那边不太方便的话,就由我带他去医院看一趟,您觉得如何?”
江红芳知道自己这边的声响被对面听在耳朵里,觉着尴尬,有意无意地停了停手上的动作,继续道:
“那多麻烦小方老师呀,我会和小久联络的,这孩子平时也不知道和我说说他的情况,就知道和我报告成绩,我这做妈的有时候也挺担心的。”
“…”
“小方老师,不瞒你说,我这的确有些事得解决,要不等我和小久联络完,你和他谈谈吧。”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方求也不想继续进行这段无意义对话了。
江红芳匆匆挂了电话,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电脑上。
……
方求其实不太爱吃糖,但是薄荷糖例外,他有时候用它清一清嘴里残留的烟草苦味。
医务室的电子钟和他自带的笔记本显示的时间差了一分钟,在电脑屏幕显示8:01的时候,电子钟才会滴滴报时。
离第三节晚自习上课还有3分钟。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找严久一趟。
九中虽说开学比其他学校早,但也仍未停止踏入秋季的步伐,夜间吹来的风仍然有些暖意,比起酷暑却已经能感觉到一丝丝凉爽。
11班是在…
看着转角后被教室里白炽灯照亮的走廊,方求一眼看到了立在班级后门口的严久。
方求还没来。
在严久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上午的对话已经记录在他脑中。
这在他自己看来是值得庆祝的好事,但心中不免也嗤笑着,所谓的“关心”也就如此。
做完作业,教室的钟定点在7点40分,离第二节晚自习下课还有5分钟的时间,严久和往常一样托着腮往窗外瞅,视线没有焦点,只是散漫地左移右移。
困倦感袭来,随着窗口的风一起拂到他的脸上,他也便随着困意眯了会眼睛。
下课铃响,周围开始躁动,严久慢慢睁开眼,面前是和他隔了一扇窗户的黑皮的脸。
严久最看不上的恐怖片戏码就是静谧之后突如其来的爆发,或是尖叫,或是诡异画面,他认为这是低俗恐怖片才会用上的手法,然而这又的确百试不爽地赚到观众的尖叫。
比如现在,班级后排的注意力几乎聚集到了将椅子和自身一起翻到在地的严久。
“哈哈哈哈,你看这家伙反应也太大了吧!”黑皮手里提着外卖,两只本就细的眼睛眯得像两条线。
“你没事吧?”一旁的周子竹从窗口探进头来,想为好友的鲁莽道声抱歉。
严久已经受够了最近让他一次次感到被注视以及陷入尴尬中的事,他走出后门,仍然保持双手插兜的习惯,这是他自己都没怎么留心的小动作。
“你们到底要干嘛。”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早上医务室的事,你还记得吗?”
严久的眉头再一次皱起来。
“别激动,老方没告诉我们什么事。”黑皮看起来个大凶悍,说话却爽朗,也知道看人脸色。
“今早他让我们把你拦下来,我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黑皮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班窗口把外卖递了进去。
“那现在和我们走一趟,就当陪我们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