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银无胥就到了烟云峰山脚下。山脚下的大片桃林自走进五月时节,便时常落雨不止,雨点打落枝上妃色泛起芬芳阵阵。待他白靴踏上湿滑的密林小径,一撩身下衣摆,看着那突兀的黑色印记,又重重“啧”了一声。
银无胥垂着脑袋,紧紧抿住了红润且凉薄的两片唇瓣,当唇线快要扯为一字的时候,他猛地一抬头,深深呼出了一口浑浊酒气。随即伸手开始解自己的长衫,似是再也耐不住心中的焦躁,边走边解,当一袭长衫曳地之时,正好就走到了冒着滚滚烟雾的温泉眼,身后凌乱的衣衫散落了一路,铺成了一片耐人遐思的风光。
此时浓烟笼罩的池水里,因着晚风凄凉,花瓣落叶被无声无息地埋葬在了池水边,原本单调如素笺的池水,越到边缘,越色泽纷繁。一旁密林的妃花褐木倒映在水中,色色相衬,仿佛诉不尽的前尘往事,道不完的来日方长。
这一池散发硫磺味的不分四季依旧滚烫的温泉,说来还是银无胥可以化作实体人形的时候发现的。当年他刚炼出实体,灵力十分微弱,若不是这眼温泉,恐怕还有随时再回到原形的风险。再后来,银无胥还发现了这温泉有化瘀活血的功效,甚至能增长修为。如此一来,他更是爱极了这眼温泉,且他向来是个眼里容不得自己身上有半点污渍的人,便每每得空了都往这山脚下跑,就为了与这温泉水亲密交融。
银无胥将自己深深地扎进冒着汩汩白气的泉水里,想到自己百般珍惜的白靴子被人踩踏了,厌恶地撇了撇嘴。在池水里站了半晌,迎面吹来了阵阵凉飕飕的风,把银无胥的坏情绪吹走了些。夜晚的山里,温度较城里还要凉上许多,银无胥现今已在人间游走多年,早就和真正的人类无异了,也知冷暖,也晓饥渴。
山风在夜晚似不知疲倦,忙碌的东奔西走,池水旁扎根的林木随风拂下桃瓣纷纷扬扬。那些个风吹得他裸露在水面上方的大片肌肤冰凉,便一头埋进了水下,只留下银丝一片浮在水面上。今夜难得无雨,月明星稀,清辉毫不吝啬的洒落人间,银丝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粼粼光点,与水色的波光融为了一体。
进入暮色的这山里,静谧非常,偶尔只有栖息在幽林深石之间,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声声娇俏的啼叫。明月遥山,晚风一阵阵的吹晃了枝头,惊散了群群飞鸟,啼叫便也随之消匿了下去。可很快又起了连绵夜啼,更添夏夜静寂。
“王,您在吗?”
那只时常黏在银无胥身旁的小妖兽此时也来到了山脚下,平日里不敢贸然闯入人类的地界,也只有银无胥回来了这山中,它才敢壮了胆子下山来寻。
小妖兽抖擞着头上毛茸茸的大耳朵,捕捉着温泉里的动静,见银无胥不回答,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须臾之间,银无胥才带着一身水迹出现在温泉中央。月影投射下,他立在池水中央美得如真若幻,似伊人只应天上有,人间不相逢。如瀑银发紧贴在光洁紧实的背部,长至尾骨的发梢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蜿蜒着曲线溜入股缝,坠入池水,与池中滚烫纠缠环绕。
“何事?”银无胥掌心朝面,顺势将指缝往发丝里伸去,发丝有了手指制造的空档,额前碎发便根根耷拉下来。
小妖兽在温泉池边来回踱步,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银无胥缓缓地靠近池边,小妖兽见状,便停下了不安的肥硕蹄子,开口试探道:“这次的鉴灵大会,可不可以带上我?”怕银无胥像往年一样一口回绝,单是用提高了几个分贝的声音正色强调:“我保证,老实地跟在您的身边,哪也不去!啥都不吃!”
话音刚落,圆滚滚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两声,它不好意思地砸吧了几下嘴巴,低低地发出憨笑。
银无胥沉吟着上了岸,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匆忙入的水,没来得及准备换洗的衣裳。刚想施法将衣裳带过来,就见这小妖兽扭着它浑圆的腰腹,从背上的麻布袋里掏出了一件整洁的衣裳和一双一丝皱褶都无的靴子,献宝似的呈给眼前一丝棉絮都不挂体的银无胥。
小妖兽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和它的胃口一样不小,忙不迭地喊道:“王,您的衣裳我给您带下来了,快换上快换上,别着凉啊。”
银无胥看了一眼笑得极殷勤的小妖兽,又看了一眼折叠周正的绸料,便用指尖驱动着衣裳,凭空提起抖落了几下,才往自己身上带。这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看得小妖兽心里直发疼,这可是它折叠了好久才得以方正的衣裳啊,就被银无胥用法术这么一扫就上了身,连夸赞它一下都没有。
银无胥整理着干净轻薄的衣衫,勾了勾衿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夸你,你哪是能夸的。”眼神轻轻地在小妖兽的身上掠过:“我记得我曾经夸过你能吃是福气,你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你的肥胖可不赖我,是你自己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