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到寿春的水运上,一条舟船顺流而下。也许是碰到了水底的暗流,船身微不可查地倾斜了一下,撑船的人把船桨一拨,驶出了这一段狭窄的水域,不一会儿,视野便变得开阔起来了。
穿黑衣服的青年掀开门帘,看到不远处有几只乌篷船交相穿过,有光着膀子、麦色皮肤的小伙子在水里扎猛子,玩够了就坐在船头摘莲蓬。
一月出头的天气还是很冷的。
“劳驾,挪个窝。”一只手抵在他的背上,李琳琅微微侧了一个身。
没等他说话,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双手按住船的两侧就开始吐。
李琳琅:“……”
等吐够了,秦冉也没力气挪位了,干脆靠在船身上,两只手虚搭在两侧,完全就是一个等着人伺候的大爷。
秦冉出身北方,吃过塞外的风沙,受过漠北的寒雪,倒是头一次走水路坐了一回船,这一吐就吐了一路,每次吐的时候李琳琅就在旁边尽职尽责的端茶倒水,看起来颇有些喜感。
现在想来,不走官道去泊船是秦某人被江南两个字冲昏了头脑,活脱脱地自作自受。
“大爷”抬了抬眼皮,对着李琳琅道:“同样都是旱鸭子,你不晕船吗?”
“跟随秦老将军以前我家就在江南一带,凫水的事情没少干过,你听过水鸭子会被淹死吗?”李琳琅转过身,去船蓬里取了手炉递给他。秦冉刚把手炉抄在怀里,李琳琅又给他的双腿盖了床被子。
秦冉:“……”
“燕大夫说你如今的身子受不得凉,出门在外比不上在家里,船上风又大,更要注意些。”
这话说了一路,秦冉耳朵都起茧子了。
“燕大夫还说,他给您的药丸虽然短时间能压制你的伤势,后遗症也很严重,让你……”
“让我什么?”
李琳琅:“……”
没——什么。
他现在正是吐完的后遗症,耳朵里一阵哄鸣,传进来的话断断续续听不全,加上也实在不想听某人的絮絮叨叨,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倒也乐的自在。
看他这副样子,李琳琅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带的风景真好,天蓝水清。岸边的野草低伏在水面上,衬着水面碧绿的颜色,不时有游鱼贴着船底划过,荡起一丝涟漪。
李琳琅盯着游鱼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天边传来一声鸟鸣,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冷意。
船头老船夫的眼睛老早就盯在他们身上了。
老船夫划船四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齐整的人物,特别是靠在船上的青衣男子,更是一等一的容貌,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又看到黑衣男子手里提了酒,这酒还冒着热气,心想要是大冬天喝一口,肯定连胸腔子里都是暖的,,于是眼睛都看直了。
“老人家,喝口酒暖暖。”
“哟,这怎么好意思。”老船夫咧开了嘴,推辞了一番,才把浆放在一边,把酒接过来。离了浆,船静静地顺水慢慢向前飘去。
另一壶李琳琅开了封,也不着急饮,托在手中,看向前方问道:“咱们这儿离寿春还有几里路程,天黑之前能到吗?”
老船夫捧着酒壶仰头嘬了一口,连连叹道"桃花酿,好,好酒",用袖子擦了嘴,然后才道:“不远了,前面就是寿春,二位是头一次来吧?”
秦大爷是第一次,他就不好说了。
李琳琅笑了笑,知道老爷子是想找个话头,道“头一次。”
老爷子精神一震,连忙来了兴致:“那爷可来对咯,咱们寿春可是一个好地方,江南这一带有的东西我们都有,没有的东西我们也有。比如说这个莲蓬啊,别的地方都是七八月开花,九月份结子,我们这里的莲花却是七八月开,十二月份结子,你说奇不奇?偏偏这莲子……”
“这莲子如何?”
李琳琅回头一看,这祖宗可算醒了。
秦冉目光扫过李琳琅手里的“桃花酿”,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笑了。
正巧小船晃晃悠悠到了一片莲田,老爷子笑呵呵地接着道:“这莲子啊,虽然是寻常大小,口感却是苦的,虽然不能直接吃,药效却比一般的莲子好,二位见过并蒂莲,可不知见没见过并蒂的莲子。”
话里的意思是寿春就有了。
秦冉心中一动,问:“这一带的莲塘有主吗?”
老爷子乐得脸都开了花:“莲塘是我孙子他们种的,您要是不信,就摘几个瞧瞧。”
秦冉来了几分兴致,趁着精气神足,摘了几片莲蓬。莲蓬里果然有几个双生的莲子,顺手扔了一个给李琳琅,自己剥了一个,将长在一起的莲子挑出来,拿在手里把玩,其余的就放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