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庆消兜了一堆野果并一只扭动的野兔回来,三人一边听顾仁讲述巡夜人世家的故事,一边烤了野兔吃。落海说道:“所以你是第三十七代,与你同时期出门夜巡的人还有顾义、顾礼。你们这家里人起名字还真是……符合大众价值观啊。”
庆消问:“你是家中长子吗?”
顾仁笑道:“非也,我是家中老三。至于为何取仁字,父亲说希望我做一个仁善之人罢了。”
“老人说的’积善德,求善缘’,你们便这样做了将近七百年……这未免过于虚无。”庆消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感慨。
顾仁也不辩解,曾几何时,他也曾问过父亲这个问题,答案是无解的。“万事自有其存在道理”,他说。
晚餐过后,庆消也累了,复又变成黑鸦,缩在房梁之上,如同隐身。落海本想与顾仁同去,到底还是放弃。等落海睡下,顾仁便独自,悄声推开门出去。
他想再到那老伯家中看看,或许应当以利诱,再或者,威逼之下使他吐露些消息。
天空逐渐褪去火红的色彩,五彩的霞光被黄昏的夜色取代。
这样的夜色之下,偶有鸦群的呜咽声响起,衬得村庄更加安静。顾仁一边走一边想起,落海刚进入人形的那几天,他夜夜去查看落海的状况。也就是某日深夜,他见到庆消从外面回来,惹得一身露水。
父亲曾嘱托:“出门在外,不可轻信于人。夜行动物,亦要当心。”
行到下午的那处房子,顾仁还未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响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老头走出来了。
顾仁赶紧避让。
老头没有注意到门旁边站着的大活人,他自顾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顾仁看到,那方有山坡,而老人还是穿着下午时的那套粗木麻衣,然而身上背了弓箭,戴了厚毡帽,的确是猎户的打扮。
门未曾上锁,顾仁往里一看,漆黑一片,竟然连桌椅的轮廓也无。顾仁心想,或许庆消并未看错——这倒是奇了怪了,家中空空荡荡,老头如何生活?
顾仁未及细想,老头已经走出百步之远,顾仁赶紧悄声跟上。快速行了大约二三里弯曲的山路,顾仁正暗自惊叹,这老头看着年过半百,倒是比年轻人脚力强,就看见老人停在了一处宅子前面。
那宅门上潦草写着“肖宅”二字,门柱空空荡荡,连寻常人家贴对联的痕迹也不曾有。青砖红瓦,占地颇广,然而最高处大约也只有二米高,顾仁只觉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檐角闪着幽幽绿光的灯罩。这出宅子建在高处,却十分不引人注目。若非到了它的面前,绝对不会发现它的存在的。
老人在宅子门前停住了,弯腰扣了扣红色的门环,便躬身立在门外等候,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身黑色的猫挤了出来,嘴里叼着与灯罩同样发着绿光的小瓶子,停在门前。
老头闻声,恭敬地跪下,猫绕着他身边走了两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竟突然面露凶光,后退了几步,就要退进门内。老头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又说了些什么,黑猫才重新缓缓靠近了老头。
等到老头终于从猫嘴里接过了小瓶,难以掩饰的喜色替代了惊恐。他的手微微颤抖,将瓶子收入怀中。黑猫倨傲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行为又有些不满。
直到老头轻轻抚了黑猫后颈两下,黑猫才满意地摇了摇尾巴,转身进了门。
顾仁躲在暗处,看到老头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
夜色更深了,那宅子在夜色里看得更不真切,仿佛绵延了千万里,一直到地平线都泛着幽幽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