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起身，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山下走去。他没有回家，而是走了另一条路， 似乎是直直往山底走去。顾仁不紧不慢保持着距离跟上。

这宅子建在山顶上，而山呈现西北-东南走向，村庄在半山腰平坦处，完美地被隔绝在世俗之外。竹林依山坡走势生长，被人从东面的山底到西面的山腰斜斜地开辟出一条道路，与世隔绝的村庄便与外界有了联系。然而若非是误打误撞走错了路，顾仁想，他们三人也不太会走进这村庄。

下山花了更长的时间。

老头东拐西拐，本来好像走入了绝境，转眼又柳暗花明前路明朗，竹林逐渐稀疏，更多顾仁不认识的高大树木依次出现。就这么，顾仁跟着他走入了一片密林。

迷雾弥漫，气温骤降，如坠深谷。目之所及，四方难辨，只能看到近处二人合臂都难以抱住的粗壮树干，长长的气根从看不见的高处垂下来。

发酵的植物腐叶产生的瘴气虽然不多，却令顾仁感到鼻间胸口有些不适。

然而老头却并没有感受到一切变化，他轻车熟路地寻找了一处隐蔽地方，先把身上的弓箭放下，然后调整了适宜射箭的姿势蹲下，好像对这里熟悉得很。顾仁掩住口鼻，平缓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参差旁逸的树枝，躲在身旁的大树背后观察，他想知道，老头到底是想做什么。深夜出门，总不会是简简单单打个猎吧？

只见老头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泛着绿色幽光的瓶子。是刚才，黑猫交给他的那个瓶子！

老头用布条将瓶子紧紧缠在手背上，之后将瓶盖打开。那瓶子里的幽光似乎是静止的，随意老头怎么摆弄弓箭，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尽管老头什么陷阱也没做，但顾仁想，他一定是在等猎物上钩。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顾仁而言都是煎熬。山谷里面湿气重，容易繁衍野蛙毒虫，顾仁警惕着左右身旁、头上脚下，只觉得忽远忽近的蛙声叫的人心惊。

还没弄清楚蛙声到底从何处传来，顾仁就感到了头晕目眩，一阵诡异的睡意向他涌来。他右手拿剑，左手四根手指蜷缩，将全部力气集中于指头，如钉子般嵌入掌心，试图以痛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一个走路如疾飞的身影从顾仁面前闪过，顾仁感到脑内突然出现了炫目的黑，如同失去意识。等他脑内被掠夺的意识恢复清明，那身影已经窜到了老头的身边！

而老头，早已准备好了！

弓弦拉响，利箭势如破竹。——从身体内呼啸而过，那人却毫发无伤。

那人，不如说那“身影”，顾仁眼见着并无实体，却表现出了人的形态。一箭过去，那人怒不可遏，冲向老头。

老头手中尚未拿到新的箭矢，弓弩已然落地。那人挥舞着手，像是要抢夺老头手上的瓶子，带出如同波纹的黑影，顾仁眼前又是一阵阵眩晕。

什么怪物！竟如此邪门？

顾仁稳神，奋力掐住左手掌心，顿时清醒了许多。

老头手忙脚乱抽出了长枪，向前一戳，那长枪刺入了虚空！老头的手顿时定住，身子似乎要倒下。他根本不敢相信刚才看到了什么——长枪，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就像是穿过了空气！空气将长枪的箭头吞没了！只剩下木质的长枪柄！

还没来得及收回长枪，黑影已经向他身上扑过来，像是要用浓重的黑染透浸没了他。他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睁大双眼，似乎连眼白部分都染上了黑影。刚才恍若空气轻盈的身影，此刻却重若千斤，压得老头挣扎不得。

顾仁凝神抽剑，目光定定，从前在家中训练的剑法，自肌肉记忆苏醒，夜色里，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引着顾仁，直直得向那团黑影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