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尚喜也不知云子把话带到了没有,她在葛登路上晃悠一阵,后来干脆在附近找了一茶馆。
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能把将军府的大门瞧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点一点耗着。
日正当中了。
云子趁家里家外都在用饭之际,偷摸着跑出来,花尚喜一见她那黄花花的身影便心生欢喜,搁下手里的茶碗,噔噔噔地跑下楼,跑到她面前。
两侧卫兵被章副官打过招呼,没多加阻拦这二人,俱都侧过脸,全当没瞧见。
“怎么样?”花尚喜问云子。
“花教授,小姐实在被看得太紧,老夫人和一帮跟班对她是寸步不离,一会唐医生还要来给小姐瞧脉呢,”云子搅搅手指,“恐怕现在找不到时间跟您见面。”
花尚喜瘪瘪小嘴,失落得很。
“不过,”云子又道,“我把您的事儿跟小姐说了,她让您先回旅馆,晚一点她去找您。这是她让我给您的。”
云子边说,边从袖口里摸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里头像是裹了什么东西:“这条小黄鱼您拿好,您一个人在外头小姐很担心,让您吃穿别亏待自己,没钱管她要就成了。”
花尚喜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也听进了心里,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念想起唱词里的“媳妇孩子热炕头”。
这有个体贴人的媳妇儿是不一样。
花尚喜没客气,拿过小黄鱼,揣进衣兜。
又问了几句梓笑可还好,孩子可还好的话后,便喜滋滋地踏上了回旅馆的路。
中途绕道回了趟里德苑,在苑门口遇上出门办事的林管家,其正急匆匆地戴上瓜皮帽,坐上黄包车。
花尚喜忙上前握住车杆,拦下车夫,她问林管家,法法在不在家?
林管家下车跟她颔首,说,在的。
花尚喜当即就怂了,跟他说,我现在住在学校南门口的平安旅馆里,若妈妈要给我送东西,就往这处送。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好似下一瞬花穹就要拿着鸡毛掸子撵出来似的。
林管家笑呵呵地望着她跑远,喊说,您放心吧。
*
平安旅馆位居的地势不算平坦,稍稍有些倾斜,是个小坡。
整个街道,自上而下凿出二十余级台阶。
早晨雾大,天气又阴冷,到现在台阶还有些湿漉漉的。
花尚喜哼着小曲,拾级而上,迈进了旅馆。
一进门儿,愣住了。
曲……曲小!
花尚喜以为自己眼花了,抬手揉揉眼睛,再用力眨了眨。
就是曲小。
她怎么在这?
“曲……小姐?”花尚喜怔在那,喊她。
曲小今日的打扮格外不同,她没穿洋裙,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只裹了件水蓝色的旗袍,像一条柔若无骨的鱼。
曲小正在厅里的茶案边,和胖掌柜说事,眉眼灵动,听见有人喊她,当即回过脸来,面露惊喜之色:“花,花……”
她好似有点想不起名字。
“花尚喜。”
“对,花尚喜小姐,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住店,你呢?”
曲小走到她跟前:“我来给掌柜的送旗袍。”怕说得不够清楚,又添了句,“她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
花尚喜嘴角抽了抽,掌柜的那么胖还穿旗袍呢。
腹诽完,才听出曲小话里的内容:“你是……裁缝?”
曲小抿抿嘴,点点头。
“曲老板可不是普通的裁缝,法国留过学的,用洋话说,叫服装设计师,不光是旗袍做得好,那洋裙子也设计得很漂亮!”胖掌柜抖开做好的旗袍,显摆给花尚喜看。
花尚喜不免惊喜,原来曲小也是留学生:“法国?那可是艺术之城!”
服装设计师,挺好!
曲小还是抿抿嘴,点点头,然后和胖掌柜说了几句,大意是今日店里忙,怕伙计们做不好事,得赶紧回去了。
听得花尚喜一阵失落。追出去说,送她。
曲小跟她谢过,说送到街尾的最后一级台阶就成,她要在那招辆黄包车。
花尚喜说好。
路上,她问她:“你的铺子开在哪的?”
“英租界,啊,”曲小的高跟鞋没落稳,崴了脚脖子,身子摇晃得很厉害。
花尚喜机敏,赶忙抓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
曲小的手腕柔柔的,腰肢也柔柔的,原来她真的是一条柔若无骨的鱼。
花尚喜这般想着。
旋即,她又想起来那晚在大舞台,曲小领着她跳舞的模样,她们二人也是这样手与手相连,腰与腰相贴……
“谢……谢谢。”曲小稳住心神,目光扫过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