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说,您借着骆丰要开启魔域入口,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试探我身体里有没有展榕、能不能借助魔藤要了展榕的命,竟然没试探出答案来?怎么还在这里和我打哑谜?”我从肩上扯下偃甲鸟,掷到了桌子上,“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木头!!”
偃甲鸟在落到桌面上时趔趄了一下,小心地用那段残缺的翅膀撑住才没有翻倒。它慢慢挪动着步子转身。“何至于迁怒于它……你太急躁了。”姑冼叹道。
“哈,这哪里是急躁?明明是愤怒和不甘!”我冷笑道,“难不成姑冼先生换了具偃甲身体,连这点语气差别都听不出了?”
“你因愤怒和不甘而急躁,急躁会催生失误,足够多的失误则足够产生夺人性命的危险,”姑冼控制着偃甲鸟摇了摇脑袋,“大祭司和罗将军不是骆丰,便是你有展榕指点掩饰也难免会对你心生疑窦。”
“他们才不会——”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随即刹住了后面的内容,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偃甲鸟僵立在石桌上,一半浸于黑暗中,一半露在昏暗的灯光里,那沉默着姿态审视的姿态愈发使我心中寒意枝条般侵略蔓延。
许久之后,偃甲鸟张开了鸟喙。“从何时开始的?”姑冼的声音失去了温和和循循善诱,平静、冰冷、蕴藏着将至的风暴。
“……在……甘泉村,藤仙洞……她帮我……打开了洛云平用妖力封住的偃甲门……”我说,声音不知为何在发颤。
“还有么?”
“安陆一侧……碧山上的自闲山庄……她借助那里的怨气夺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叶海和历真帮我把她压制住了……”
“自闲山庄,”姑冼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还有么?”
“……青玉坛……”
“是了,我吩咐你去的青玉坛,”姑冼喃喃道,“那魔藤什么都不畏惧,唯独恐惧昭明的灵力,这是在二百三十年前在捐毒的那一夜她自阿阮身上获得的启发,她记得清清楚楚。在青玉坛,她将自己的灵力分予骆丰,又令你讨要了无名之剑,所以骆丰作为诱饵分担了魔藤的注意、被袭击杀死,而你却毫发无损。”
“她在用这件事向我示威,她回来了,就躲在你的身体里。”
我的冷汗瞬间便下来了。
“你很恐惧,”姑冼精准而无情地指出我现在的心思,“看来叶海不仅隐瞒了我,还交待了你一些事情。你怕我会在这禁锢之间内暴起向展榕复仇,或是不直接动手,仅仅是将此告知于大祭司和罗将军,他们也会出手诛杀展榕,如此,你也将随她的死去而一起消亡——我想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对么?”
我放下灯笼,手扶着桌子艰难落座:“……她说谢衣在用铸魂石制造我的心脏时刻下了特殊的法阵,她的魂魄被迫锁在铸魂石内哺养我,所以……我才和真人几乎没有分别……”
“你终究还是没有看那份帛书,你若是看过,就不会信她。”姑冼总结道。
我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反驳,仿佛只要我证明了自己没有心虚就算击败了姑冼:“她把骆丰的每一步动向都算到了!如果没有她的指点和提醒,乐家父子不会得救,而在青玉坛时死的不是骆丰而是我!在雷云之海被鲲鹏袭击我和屠苏他们时,若不是她第一时间想出应对之策,我们也会变成一堆焦炭!她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为了我自身的安危我怎么敢不信?!”
姑冼问道:“那么此次入禁锢之间呢?也是她提议你来此处送死?”
我梗起脖子硬着头皮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她无关。”
听到我的话姑冼反倒笑了:“你向我证明这些并无任何意义,你从一开始就不该信展榕说的任何一句话。展榕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她能一夜之间杀掉那么多孩子,而在于让世人皆以为那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她话锋一转,幽幽长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这不怪你,毕竟我也没想到她竟然……”
交谈到了这里,姑冼没有再提信不信任展榕的事。她只是又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时在青玉坛,骆丰挟持乐家父子时,乐眺因预见到骆丰会向你透露些机密,所以在骆丰击晕他们时他是在装晕,将你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将那些话尽数上报给了罗将军,所以他们知晓了你就是展榕,而我,作为指使骆家兄弟的主谋,来到了禁锢之间。”
原来那时候乐眺没有晕倒,怪不得……我忽然想起那时在青玉坛我和骆丰对话的主题:“那魔化人……”
姑冼倒是毫无羞愧紧张之意,坦荡荡地说道:“魔化人都在禁锢之间的下层,入夜后跟随泉水和招魂使的歌声,便能找到通往下层的路。你若是好奇,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连忙追问道:“那你呢?你不杀了我或者向大祭司揭发我?”
姑冼轻声道:“我想杀的只有展榕。”
答完这一句,她像上次在安陆那样,操纵着偃甲鸟舒展了下翅膀。“今日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你请自便。”它一跳一跳地向我点了点头,语毕,似乎有一阵风拂过,偃甲鸟停止了跃动。
但没过几秒,那阵风又回来了,偃甲鸟鸟喙一张,再次传出姑冼的声音。
“还有两件事望你知晓。”
“第一,禁锢之间的禁制仅针对灵力的释放,并不影响灵力内部的流转。”
“第二,算无遗策的天梁祭司展榕,她一次次帮助你、提醒你,化解了那么多的危机,可是为何此番在星罗城,她没有指点你洗脱嫌疑、阻止你进入禁锢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