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奋力在疼痛中保持着理智,艰难地握住贴身婢女的手,拼着一丝力气说道:“星月……快去……叫太医院王庚来……”星月惊慌失措地把主子扶到床上,跌跌撞撞地拼命往门外跑。
德妃躺在床上,听到门外渐渐嘈乱的声音,感到腹中异动不止。她把汗津津的手搭在肚子上,忍着剧痛轻声抚慰:“别怕,孩子,别怕。”
她不知道,孩子还太小,还不懂什么叫害怕,可就是这股还没落地成型的母爱使她一夜强大。她朴素的认为,即便今夜过不去,自己也必定要给孩子留下点什么。比如抚慰,比如这一刻的力量。
王庚还是来晚了。
听到星月剧烈的拍门声和胡乱的哭喊,他猛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但是,太晚了,当他穿着单薄中衣提着药箱在雪地里奔跑时,就已经晚了。
那夜的王宫淌着连绵血色,裹着寒冬凛冽的风映在他眼底。
他不顾一切地赶到,却发现德妃已经苍白着脸,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地上淌着一道细细的血流。
双腿间,隐隐有一两句微弱的哭声。
他跌跪在德妃床前,鼻息间血腥气弥漫,泪流满面。
“你走了。”他苦笑道,“我该守着谁呢。”
星月颤抖着双手把气息微弱的孩子裹住,无助地哀求道:“大人,您快救救小皇子,他可是娘娘拼死留下的血脉啊!”
王庚眼神顿然清明:“血脉……这是她的血脉……”他猛地站起身来抱过小皇子,一滴泪落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我得护着他,我必须护着他。”
王上姗姗来迟地踏进这片狼藉时,王庚正在为小皇子开方子。德妃依旧躺在床上,被星月用手帕蒙住了血色尽失的脸。
王上抱着小皇子,一言不发地坐在血淋淋的床沿边,久久地出神。
“查。”良久,王上用干涸苍老的声音说道,“孤要知道,是谁干的。”
查出又能如何呢?不过是为慰藉死者的亡魂,给生者一个交代罢了。
满月礼上,老宁王为六皇子赐名琇,因当年德妃陪嫁里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后来做成了发钗赠予老宁王。德妃走后,他总是会抱着宁琇待坐在德妃宫里。
生时不觉珍贵,人走后才想起,故人可惜。
再后来,老宁王开始信天命。
德妃走后三年,宁琇多病多灾。起初只以为是怀胎月数不足而导致的虚弱,但三年过去,病情始终不见好转。
待太医院也诊不出是何缘由时,天星鉴告诉老宁王,天象有异,皇子之星周围有强烈凶光。若要解法,便得将小皇子在十五岁之前养在宫外,待十五岁过,便可接回宫中。
老宁王本不舍将德妃唯一骨血送出宫去,但斟酌前后,怕真如天星鉴所言,把他拖在宫里反而越养越病。
本着试试的态度,老宁王决定,在宁琇三岁生辰过后,把他送出宫去,养在一得书院。
一得书院的主人是多年前老宁王在宋城微服私访时结交的好友,楚谦。
书院接到密旨,紧赶慢赶地连夜为宁琇腾出一间最好的房间,在宋城挑了最好的丫鬟婢女迎接皇子的到来。
十多年来,宁琇吃住在书院,上学在书院。生活虽不算荣华富贵,但平安富足,怡然自乐。平日里还有魏息竹、楚轩两位同窗好友相伴。时间久了,他真真记不得,那位众人所说的父王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