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只会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让他去忧心天下事,不可能的。
玄景没能从余闲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派出去调查的弟子给出的答复也全是“没有发现”。就这样一连过了数日,之前定好的祈雨日期迫不及待地到来了。
当然,大师兄还是没肯答应某鱼的“廉价”条件。
自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余闲非常挫败,他也不乐意跟着过去凑热闹了,这天一早就给玄景留下一张“我出去玩别来找我”的字条,一个人跑到后山,登上了山峰最高处。
久旱的锦州数月不雨,季节都仿佛要因此错乱。早该是烟花三月的景象,却依然一副冬眠未醒的样子,植物新抽的嫩芽迟迟挂不上绿,草叶干瘪低垂,怎么也精神不起来。
余闲随手揪了两片草叶放进嘴里嚼,没嚼出什么水分。
山顶视野开阔,底下有些什么皆一览无余,再加上他们妖天生视力好,从这里可以一直看到锦江上去。
就看见玄景带着一干弟子登上江边的祈雨台,开始布阵。
这祈雨台一开始是个祭台,就是三百年前人们给余闲投祭品时用的祭台,后来河神祭渐渐不流行了,余闲又不爱收祭品,祭祀流程就一切从简,只每年往江里扔两条金鲤鱼,意思意思祈祷一下就算完事,登不登祭台都无所谓。
祭台因此空置下来,逐渐演变成了专门祈雨用的祈雨台。
玄景他们用的那个阵法有点复杂,具体是怎么回事余闲没太看懂,但从感觉上讲差不多是对的,确实有点能聚集水气的作用。
不过……要是不客气地讲,还是太杯水车薪了。
余闲随便找了个树杈一坐,晃荡着两条腿,心说人类真是不嫌麻烦,明明亲他一口就能解决的事,非得走这么个流程。
还不见得有结果。
这大概就是传承了几千年的“走程序”吧。
他正默默吐槽,目光忽一动,余光扫到
了什么东西。
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栖鹤观的人……也在祈雨。
他们没用祈雨台,找了个相当不起眼的地方,只有乾清和怀清他们几个在。因为中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又有拐弯,所以跃锦观是看不到他们的。
余闲眼神变得幽深起来——这不是抢功德。
应该是发自真心的,想要为锦州祈雨。
如此低调,即便日后真的降雨,功德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的表情堪称虔诚,嘴里念念有词,但因为声音太小又隔得远,余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应该是祈雨令之类的东西。
玄景那边也已布置完毕,数十弟子共同迈入祈雨大阵,玄景在最中间。他还是那一身黑色道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手中拿着那把黑鞘剑。
忽然他拔出剑来,没有剑锋的剑此时更像一件礼器。他执剑而舞,剑势流畅连贯,没有任何杀伤力,供人欣赏的成分居多,显然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落足、挥剑都事先演练过千万遍,与阵法方位呼应,渐入佳境。
弟子们开始吟唱起了歌,那是一种奇异的旋律,说不上动听,却仿佛能唱到人灵魂深处去。歌声伴着祈雨词,随江水东流,被微风卷向更远处。
围观的百姓们纷至沓来,沿江岸排开,像一条长龙有了趾爪,行将一飞冲天。
乐声不绝如缕,剑舞挥洒如风。
余闲看着看着,内心竟有所触动——这些凡人分明渺小到与一粒沙、一棵草没有什么分别,可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却凝聚出一股神奇的、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却无端有些心驰神往。
忽记起不知从哪听来的一句话——修为仙途者孤高,而功德仙途者谦逊。
他听着那歌声,鬼使神差般起了身,一跃从树梢跳下,朝着遥远的天幕伸出手掌。
同时轻吟出声:“风来。”
凉风卷携着潮气自高空掠下。
“云聚。”
黑云如积,遮天蔽日,众人皆抬头。
“雷彻。”
一时间雷鸣电闪,震耳欲聋。
“雨至。”
骤雨倾盆。
余闲站在山头,如瀑大雨一滴也没有落在他身上,红衣的身影在漆黑雨幕里格外惹眼,雷光划过时愈发清晰。
他视线久久地凝视着江边的祈雨台,轻声道:“不是在帮你。”
“只是锦州该有这一场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