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看他这反应，瞬间起了疑：“到底怎么了？”
“真没事，”余闲垂下手，支支吾吾道，“之前跟他们交手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刚突然被你碰疼……而已。”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玄景彻底不信了——某鱼被蹭破一点小口都要找他委屈半天，什么时候被划伤了还能隐忍不言，居然轻飘飘说一句“没事”？
再说了，以他的自愈能力，那会儿受的伤应该早就好了，今天被碰到还能这么大反应？
而且他根本也没用力。
玄景立刻断定对方在撒谎，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直接下床走到余闲面前：“给我看看。”
余闲下意识把胳膊往身后缩：“真没事……”
玄景陡然抬高音量：“给我看看！”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余闲竟被他吓得一哆嗦，愣神的当口，手已经被他拉了过去。
玄景撩开对方袖子一看，只见小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心头不由一惊：“这是什么？”
余闲其实也料到瞒不了他太久，但没想到暴露得这么快，多少还是有些挫败，说话也没底气了：“天咒嘛……”
“那是什么？”
“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余闲往自己胳膊瞄了一眼，“功德仙途自然注重功德，修功德就要行善事——这是有天道监督的。一旦行了恶就会遭受天罚，就是人们常说的‘遭天谴’，至于天咒则是一种标记，给天上的神仙们看的，等他们有空了，就降一道天罚给你，有多少道天咒，就拿雷劈你多少下。”
玄景确实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瞬间急了：“你行什么恶了？做什么错事了？为什么给你降天罚？”
余闲看着他的眼睛，答得坦然：“我杀人了。”
“我也杀了！”玄景语速变得很急，“我杀了千面童子，为什么不罚我？！”
“你杀的是恶人，千面童子身上人命累累，杀恶人非但不会被惩罚，反而还能涨功德。”余闲往床边一坐，“我就不一样了，我杀的是无辜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不到满月的孩子……庄家人被我一窝全端，不管有罪的没罪的，偏偏那个罪魁祸首庄同寿我没逮到。”
玄景完全没理会最后一句，他眼眶开始泛红：“为什么？可你明明是为了……”
“不管我为了什么，”余闲往后一倒，直接在床上躺平，“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无辜的人就是无辜的人，这没什么，我认，天罚就天罚，几道天雷还劈不死我。”
“你……”玄景一脸焦急，“你杀庄家人也是为了我，凭什么要你受天罚？你让他来劈我！”
余闲挑挑眉毛：“你算了吧，大师兄，且不说天罚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就算我能，就你那点修为才哪儿到哪儿啊，一道雷下来你就变成糊家雀了。”
“可是……”
“大师兄，”余闲重新坐起来，“我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这伤还没好就想作死去受天罚，是想把我另外半颗内丹也骗去，还是想让我前功尽弃？”
玄景一抿唇，连忙闭了嘴。
然而闭上没有两分钟他又开了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办法能不受这天罚？”
余
闲想了想说：“其实呢，如果真的罪大恶极，是根本不会让你喘息准备的，天咒的存在本身就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然你想想，我要是想罚你，会提前跟你说一声‘我要来落雷劈你了，你快点跑’吗？我吃饱了撑的？”
玄景：“所以？”
余闲撩开袖子：“所以你看，这东西已经在逐渐变淡，我身上有功德，是可以抵消一部分天咒的。”
玄景凝神细瞧，果然看到那些咒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黑色的文字正被这些金光一点点蚕食，边缘变得不完整起来。
于是他问：“能完全抵消？”
“那肯定不太行，”余闲道，“具体能抵消多少我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不太想让它抵消。”
“为什么？”
“我想留着这天雷，送给庄同寿呢，”余闲突然笑起来，笑容却有点阴森森的，“亲手杀他我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更何况我也不想挨雷劈，他不是想成仙吗，成仙怎么能不跟天雷打交道，我就用天雷送他上路吧。”
玄景：“……”
“好了，不说这个。”余闲站起身，伸手拍拍对方肩膀，“你睡得也够久了，风知意都比你先醒，你赶紧去拾掇一下，我们去找他。”
玄景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眼里也不知含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忽然他凑上前，轻声道：“这么久了，我好像一直在被你帮助，你从我这里反而什么也没得到。”
“得到了啊，不是得到了你吗？”余闲一歪头，“还是说，你不准备把自己交给我？”
玄景没理会他的不正经，继续往前凑，谁料余闲竟一把挡开他：“别亲我，你没刷牙。”
玄景：“……”
被一条鱼嫌弃了的大师兄顿觉十分挫败，被迫出去洗漱，洗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是个修仙的，一个净身诀就能解决的事，他为什么要真的用水？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虽然接受了那颗内丹，却没能完全化为己用，法力暂时使不出来。
大师兄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把自己打理干净，顺便给腰间的伤口换了药，这时候余闲才告诉他捅他的那把刀是团团从玄满那里偷的——玄满作为一个医修，不像其他师兄弟那么能打，就备了一把仙术淬炼过的刀，捅在人身上会让伤口难以愈合，用法术医治效果也甚微。
这把刀之前还没伤过人，第一次见血，就“便宜”了大师兄。
对此玄景无话可说，只能感叹自己倒霉。
连锦鲤在身边都不能帮他转运的那种。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余闲给他那半颗内丹本身就有疗伤的功效，才让他短短几天就能下床到处蹦跶，就是得忍着点伤口疼。
玄景去风知意那里的路上，一路收到了无数来自师弟们的嘘寒问暖，当时要死要活的大师兄突然就好了，突然就能下床出门了，众师弟纷纷表示出惊讶，并向余闲表达了感激。
当然光感激是没什么用的，余闲非常不客气地找他们索要实质性的奖励，比如鱼食以及烧鸡。
栖鹤观的弟子们大部分已经返回，唯一留下来的只剩下顾怀清，他留下的原因也很简单——玄衍不让他走。
所有被牵连进来的百姓都还好好的，只有几个受了轻伤，玄满给他们医治过后也全都回城去了，为了报答跃锦观的救命之恩，锦州百姓们一致决定以后多来跃锦观上香祈福。
空谷楼那八百多弟子全放在跃锦观自然也是放不下的，玄满便将轻伤者一律遣回，只剩下一些被玄景搞到“只剩一口气”的还留在观里接受医治。
这会儿玄景从他们身边经过，装作没接收到他
们哀怨的眼神，余闲则直接怼回去：“看什么看，没让你们缺胳膊少腿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们还免费给你们医治，说到底是你们自作自受，有什么脸怨我们伤你？”
邪修们本来就不占理，也不敢反驳，只好别开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风知意暂居在观里的客房，楼春山和楼夏蝉这两个雷打不动的跟班又不出意外地正在旁边陪着，端茶倒水好不殷勤，忠心得余闲都怀疑风知意不是他们掌门，而是他们亲爹。
风掌门丢了金丹，从一个仙长沦为普通人，几日不见，一头黑发竟已变成了白的。
由于被庄同寿封禁法术囚禁多年，手脚都受了伤，现在筷子提不起来，也走不了路，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每每提起这个，两个跟班就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把姓庄的混蛋揪过来，直接摁在铁锅里炖成人肉汤。
不过风知意本人倒非常坦然，他并没让话题在自己身上停太久，很快将其引向正路：“你们要找庄同寿，我倒是有个提议，或许是最快的方法。”
玄景：“还请风掌门明示。”
“去昆仑，”风知意声音里还透着明显的气血不足，语气却非常坚定，“我能保证昆仑派会帮你们，如今昆仑与华山交好，等于一口气三大仙门联手——我不信抓不住一个庄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