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沧此刻昏昏沉沉,那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含苦不抗,岂非纵恶?徒避不阻,岂非助邪!?”随后,又传来隐隐哭声。
衔凇却止住了先前的话头,身影也游至了少年身前,她半蹲下,看向少年的双眼,忽而问道:“在你看来,天地为罩,或天地为牢?”
鹤妖在少年身前蹲着,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那与光亮仅一线之隔的少年的左肩,自窗外照进的皎洁柔光微微洒上了她半边手上,映得右手食指上那枚戒指熠熠生辉。
光闪刺进了听沧的眼,伴随着耳畔隐约的哭声,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游到衔凇身前,动作快得带出了一串水泡。
便见她先向少年笑了下道:“阿浚,这个问题需多加思考,慎重回答,还望你先思索片刻。”说完,听沧突然抓过了衔凇伸出的那只右手,还未及衔凇反应过来,便将那右手手指连着戒指,整个紧紧握住。
随即,果如她所设想,握住戒指后她的眼前只黑了一瞬,一个场景便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了。
不需如何辨认,只凭那云雾之气便可让听沧看出,这场景是在天屿曙宫。
不过并不是现在的曙宫,现在曙宫所立的云霞光辉灿烂,天屿面积更是极为广阔,而这场景里的云雾,却是乌黑浑浊,黯淡阴沉,更只小小一朵。
听沧感到自己的视角有些低,感受了一下,方发现自己正直立着,双臂合抱前拱,半弯着腰低着头,仿佛是在拜见谁。身上似乎衣衫褴褛,而自己身侧还有一道同样褴褛的身影与自己一起立着。
忽然前方传来云气被拨乱的行动之声,随后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双脚,和半身的羽袍。
随后前方便传来一个略带暮气的女声:“你们二妖一同前来,欲拜我为师,理由是想习道救世,那我且问你们:如何理解‘天地为罩’与‘天地为牢’?”
一旁那道身影忽传来声音,听沧听过,惊觉是衔凇的声音,却比现在多了几分年少之气。那声音回道:“若有勇者连墙,阻于怒涛之前,则天地为罩,护生其间;若纵恶邪肆掠,洪浪席卷,则天地为牢,苍生难逃。”
修者:“那在你眼中,天地为罩还是为牢?”
衔凇:“微鄙之躯,常觉足陷泥淤,不可挣脱于此,有感天地为牢。但回转四顾,生灵同陷,坐困潮淹。却愧空存血肉,无力回天。难保自身,亦不能救生。故而我视天地为牢亦为罩,今隙州之祸,乃因护罩有损,而使恶邪有隙可侵,暂陷众生于牢。”
修者:“这倒是贴合你们拜师之意。最后,可有总结之语?”
听沧便闻得自己的声音说道:“狂澜当前,愿为长堤一砖。”
修者似乎很满意,听沧感到前方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但紧接着,又听自己问道:“只是我对修者之问尚存疑惑,可否请教?”
修者:“问。”
听苍:“天地原始之貌,便是为牢为罩吗?为何天地广袤,而只问生灵是居于牢中或是罩中?他们不能在此画地之外,自寻悠游逍遥吗?”
便听修者沉默半晌,方才回道:“若问天道,自然众生逍遥。而于道消邪长之今日,己身若无能可抗邪之强力,何必枉送性命。”
二妖皆未再回答,思虑沉沉地一同静默了。
随后,这段场景便如烟云般即将消失淡去。意识微微回复现实的听沧赶忙再紧紧握了握衔凇的手指,将那枚戒指更深地嵌入了手心,方才消散的烟云便又重新聚合了,场景再现,却是已转换了景物。
此处景象对于现今的听沧来说,虽不在天屿也不在九泽,却有种陌生的熟悉之感:尸山血海,杀声震天,阴云蔽空。
听沧感到自己手臂几近脱离,但仍在本能地挥舞着,看到身旁净律的剑光挥舞而过,听沧便知衔凇也在一旁与她同战,余光扫过的瞬间,听沧看见此时衔凇的头发,竟是乌黑的,若非方才一瞬见得正脸,怕是都难认出这遍身血迹、乌发散乱的女子。
混乱的厮杀里,猛然看来的听沧无法明白这边是什么情况,只能感觉到这些来攻者应是邪修,但修为并没有很高,只是数量众多,她们似乎又有伤在身,一时被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