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听沧的心境较过往也已有所不同。

二妖终于浮出海面，夜深声寂，只闻水声响于耳际。

深呼吸了下，听沧忽然向衔凇笑道：“师姐，我不想御剑了，要御剑还得再游一阵到岸边化出腿形，你直接抱我飞不是很方便，放心，我不重，很好抱的。”

衔凇只觉今日心中怕是吊起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从未停过，此刻被听沧这话一震，又变成八上七下了。

“抱你……飞？”衔凇仍有些愣愣的。

听沧却是十分自然地将手臂往她肩上一搭：“是啊，师姐瞒着我好多事，还教我一直喊了这么久的师尊，师姐占了好多便宜，现在没点表示吗？”

衔凇也不再多话，伸出一臂将听沧上身揽过，另一臂又抄起那半边尾巴，足尖一点，便整个跃出了水面，紧接着瞬间展开翅膀，飞向高空。

到了空中后，衔凇便缓了下来，闲步似地慢慢飞着。

明月光辉照得她身后那对翅膀纯白无双，同样素白的发丝和羽袍也在风中飘动着，额心血红的坠珠摇摇晃晃地闪着光，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了片阴影，双眸清亮，柔软的嘴唇抿着，嘴角似翘非翘、似笑非笑。

听沧一眨不眨地看着，只于心中想到：“隙州生灵称呼修士们，敬称总是用‘仙长’一词，仿佛唤了‘仙长’，那名修士便是不久后的得道真仙了。可谁是真仙？真仙又是什么模样？我皆不清楚。但此刻眼前所见，便是谪仙了吧。”

她这边想着，便听衔凇佯作严肃地开口道：“当初你要拜我为师，我可是拦阻过的，现在这便全怪与我了吗？”

听沧：“我……我那不是不知吗！”

衔凇：“哦，原来是不知者无罪的道理啊，受教受教。”

听沧先前从未听过衔凇有这种语气说话：“师姐，没想到你瞒事瞒得很好，竟还很会调侃的？唉，我现在可真想再多看些前事，好知道你过去是什么性子，方才那两段太短，不太看的出，不过直觉上，你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时时都一本正经的。”

听沧边说边摆了摆尾巴，她未曾感受过灵鲛形态在空中飞这么久，空中的风吹拂过尾巴的感受和在水里水流拂过的感觉完全不同，吹得她很舒服。

水中看来，她的尾巴是深蓝中隐隐闪着紫光，在月光下看时，却是纯粹的深蓝的。随着她的摆动，尾巴上的鱼鳞折射着素月光芒，闪过衔凇的眼。

衔凇笑笑：“待有机会再看吧。向青谷飞去了，抱稳。”说着，便紧了紧双臂，迅疾地飞了起来，两道合在一起的身影一同划过了巨大的圆月，转瞬离去了。

此趟行程很快，约两三个时辰后，二妖便到了青谷外围。

待衔凇敛翅落了地，听沧这才将尾巴化成了双腿下来了。

此刻仍是深夜，四处悄无声息，唯有前方很远处能看到几点微弱灯光，想是夜不闭门的客店。

听沧：“师……师姐，眼下夜色沉沉，我们先去前方客店暂时休憩，待天色大明了再自青谷外围细探吧。”

衔凇点了点头，二妖便一同向那明灯处走去了。

而与她们相距几百里的一处花林，百花皆败，唯一株梨花树傲然独立，枝上堆满了雪似的梨花，在月色拂照之下格外素洁。

这株梨花树离地较近的两根粗长斜枝上，悬满大大小小三十二枚通透至极的脂白玉片——正是一套编磬。

树下一道倩影端坐在磬前，被花枝筛过的素光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隐约可辨出乌发赭袍、绛唇玉面。

风过吹落了满头梨花白雪，她也不甚在意，仍只素手执磬锤，缓缓敲击着。满花林的清风，皆卷携进这鸣珮之声，闻之神宁。

只可惜磬声虽美，却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好似什么曲子的和声。单独奏来，十分古怪，静夜之中，更添诡异。

树下身影却仿若未闻，兀自沉浸在磬声中，看她表情，仿若听见了什么只有她听得见的、世上难得的仙音妙曲。

蓦地，似乎察觉到什么，那断续怪异的磬声戛然而止，原本闭目陶醉的女子睁开了双眼，琥珀般的眸子闪了闪。朱唇轻启，便是如击磬般清脆动听的声音，只听她柔缓地唱了起来：“衔冰卧雪丹心暖，听潮泣海苍生难。来赏明光好景。看却梨花，熬杀寒蝉，惊梦故人散。”

唱罢起身，女子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梨树，柔声道：“今夜，你未前来。”

虽无回应，倩影依然自言自语着：“不过我要去迎接她们了。”

说罢，她接下一朵树上飘落的梨花，怜惜地捧在掌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