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愈发不解了,“校尉要鱼饵做什么?”
薛醍齐看了看外面,看似要晴,实则苦雨凄风,风云暗涌。
她淡道:“惊蛰过了,鱼该上岸了。”
惊蛰之后,乍寒乍暖,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而在这时,传出藩王举兵逼宫的噩讯。
魏王的弟弟,血浓于水的一母胞弟舒王姒邛,自青州起兵,连杀了两名差遣大将,反了。
魏王深坐大殿,自信使后,邻县县令后脚便至,半日过去,宫外飞章不断,均为舒王举兵一事。
时至酉时三刻,又有禁卫呈报,叛军进入冀州,距狼头山不足百里。
魏王一阵猛咳,微颤的唇吐出两个字,“姒邛!”
便昏厥倒下,四肢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舒王兵变实则早有预谋,背后不仅有各地节度使助力,宫中也有内应传递消息,与他里应外合。
上京乃大魏都城,宗室贵胄大半都在宫中不提,冀州更有魏王,太子,及朝廷元老,舒王兵分两路,意在一鼓作气拿下上京冀州二地。
此时亲率五万精兵朝冀州开赴,要抵这一时等候援军,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力向州府求援。
然而一早遣去的数十名禁卫,至今都未传回半点音讯,只怕冀州知州早被舒王笼络,杀了禁军。
冀州四方势力皆为舒王所用,狼头山被全面包围,要撤离根本没有可能。
在外听音信的崔奂怀揣着不好的念头,一路小跑回主殿。
原本云拨雾散的天忽地乌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铅块坠着,毫无预兆地垂盖了下来。
大殿紧闭,甬道上乌泱泱地挤满了文臣,个个紧锁眉头,如丧考妣。
当年一场倒春寒,官家患上风疾,圣体违和,宠嬖李贵妃提议至有温泉疗养的离宫过冬,官家采纳,病情确有好转,至此年年冬天如此,一入冬便率朝臣和嫔妃移驾离宫,整整一个冬季,军曹国政的重心均转移至此,等到次年开春才起驾回銮。
然而今年开春已久,魏王却迟迟不提返回上京之事,拟好的回程延了再延,以至于被逆贼困在狼头山,寸步难移。
官家病危,太子年幼,几大重臣又被困在上京,唯一使人信服的皇叔睿王年事已高,不免昏聩,一时间竟无人能主持大局。
这会儿见崔奂回来,众臣忙将人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眼下的情形和官家的病情。
怕动摇军心,崔奂只得道:“官家已有定夺,诸位静候旨意吧。”
言毕,款款揖袖,快步进了内殿。
大殿里帷幔重重,闭得密不透风,一股子药汤味散不出去,涩苦得刺鼻。
崔奂趋步入内,御榻前有一宫装女子在服侍,是近年来常伴圣驾的荀美人,因魏王风疾身瘫,不大乐观,正伏在榻上啜泣,为自己未卜的前途伤悲难过。
大致先前有所冲撞,魏王虽未动怒,脸色却难看,时不时地咳嗽。
气息稍缓后,魏王看了眼崔奂,不消多问,从他神色也辨得出,目前形势极其不利。
他长叹一声,又睇向梨花带雨的年轻宫妃,温声道:“卿先退下罢。”
挥退了荀美人,魏王缓声道:“舒王谋反,是早做了周密部署,是我大意不察,中了他的圈套,今日被困狼头山,孤立无援,恐是凶多吉少了。”
崔奂摇头,“叛军还未进攻,胜负未知,官家何出此言。”
魏王默了默,“孰胜孰负,显而易见。我不惧生死,唯独太子年少,实在放心不下。”
崔奂伏跪在地,黯然垂泪,“逆贼出师无名,有违天道,必不能成事,官家与太子定能全身而退,重返上京。”
舒王图谋不轨,信使早有警示,是他因手足之情万千猜忌,才酿成的大祸。
魏王对此心生悔意,“悔不听那小将之言。”
崔奂闻言,双目微亮,“官家,还有一线希冀。”
魏王看他,不解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崔奂声音都在发抖,“通关侯不是在密信中说,那位薛校尉曾助节度使数退西戎,计谋武力皆在诸位将军之上,可为官家效力,她既敢只身送信,必也不是凡俗女流,陛下不若召她来,与众臣共商退敌良策。”
魏王也被点醒,“通关侯为臣忠良,他推举之人完全可信。你即刻去召来,升殿商讨,让太子代我坐镇……”
蓦地一顿,魏王双目怒睁,喝问左右,“太子为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