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了多日,眼看援军将至,离宫突围有望,魏王却已是大限。
听着揪心的杀喊声,魏王心弦绷紧,对弟弟的怨愤彻底化作了仇恨。
他对睿王道:“帝王不能被俘,太子不能有事。”
老皇叔睿王因是古稀之人,同文臣妃嫔伴着魏王退守殿中。他为人忠厚淡泊,对帝王又有教导辅佐之恩,魏王待他如师如父,深信不疑。
离宫被围之后,魏王便有深深的预感,自己命不久矣,方才有了禅位太子、托孤于薛醍齐的诏令。
他想的是,有了这道旨意,即便离宫失守,帝王被胁迫,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帝王,他姒邛仍是天下共讨的逆贼。
本不想做到这步,奈何姒邛不顾同胞之情,步步紧逼。
他以为只要熬过这个春天,天气转暖,情况总会好的,却不料,这狼头山下的行宫会成为他的绝命之所。
趁着还有一口气在,他想尽快安排好身后之事。
他道:“朕有一事,相求皇叔。”
“官家请讲,臣能做到的必将竭心尽力,不负圣意。”睿王知道事关重大,颤巍巍跪下听旨。
崔奂捧出第二道密旨,恭敬呈上。
魏王道:“刘家世代显赫,门生遍布朝野,势力雄厚非一日可除,太子记在刘皇后名下,认他为母,他日为太后,难免会以母后名义联合刘家操弄权柄,祸乱朝政。”
“朕担忧太子为外戚傀儡,特托付皇叔,太子继位后,以救驾之功提拔西巷薛家。”
薛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但一定是转移君臣矛盾的最佳挡箭牌。
看着踏着尸体杀来的弟弟,魏王身不能动,口舌僵硬,无助之余,他庆幸薛醍齐的出现,让他得以给太子留下成长为君王的契机。
也算无憾了。
最后一道防线攻破是在黄昏,满目血红的舒王姒邛在众将的簇拥之下登上殿台,与狼狈不堪的大臣正面相迎。
他身旁的大将高声宣道:“只要降了我王,交出陛下,大王保证尔等无事。”
浴血之后的离宫犹如晚霞披覆,满目的红,灼人眼球,战事到了收尾阶段,一方杀意不减,一方死守不屈,都有自己坚定的立场。
叛军逼近,银青光禄大夫韦充寸步未挪,用刀指着舒王,分毫不惧,“大王若是迷途知返,退兵请罪,兴许还能活命,否则救驾的援军一到,大王再求饶就难了。”
韦充是文臣,胆魄和正直却闻名上京,偏偏这样一个作风再清正不过的大臣,生出韦舒征这样不着调的儿子。
被叛军逼回离宫的人形杀器韦舒征,就算是块铁铸的,在遭受叛军接连摧残后,睡眠不足,体力跟不上,也该钝了。
看他爹还有力气放狠话,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这种时候,能拖则拖,把舒王激怒有什么好果子,再打起来,还不是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挡在前头拼命。
韦舒征累的没气力说话,对天翻了两个白眼,抹去脸上粘稠的血液,叫了声爹,“你歇口气。”
韦充飞了个眼刀,“闭嘴。”
韦舒征在他爹跟前没说话的份,撇了下嘴角,索性缩门上靠着。
那在殿上怼薛醍齐怼的过瘾的金紫光禄大夫韩时敏见状急了,咬牙挤到韦充身后,发泄积压多日的情绪,“这舒王已是亡命之徒,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话落,对面舒王手势跟着落下,杀红眼的大将纷纷执剑冲上来。
韩时敏还未反应过来,为首一人挥舞着一把梨花刀砍向韦充。
韦充举剑格挡,那刀沉甸甸压下来,震得两臂发麻,双膝跟着一弯。
他还没怎样,身后的韩时敏两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瘫坐在地,韦舒征好心扶他,任他如何拖拽也站立不起。
两方人马再次厮杀,谁都顾不上谁,这位三品大员像颗蹴鞠被人你一脚我一脚地踩。
混乱之际,舒王的探骑神色焦灼地奔来,说了几句,舒王脸色突变,一壁杀一壁命令身边的大将,“传令下去,官家已传位于我,姒郸尹是犯上作乱,以叛军之名就地正法。”
大将领命退下,被韩时敏挂了一下,他气恼地飞起一脚。
韩时敏惨呼着从高台滚下,以为自己就此摔死,身体被稳稳定住。
他狐疑地睁眼,那位大将五官狰狞,还维持着朝他挥刺的姿势,只是胸前钉着一柄剑,血正从剑口汩汩而出,他眨了眨眼,那具尸体扑通滚落下来。
韩时敏冷汗簌簌,后知后觉地爬坐起来,缓缓转动眼睛看向上方。
那身素净的袍子被血水侵透,作呕的腥味阵阵扑鼻,与之不衬的玉色皮囊上长眉斜挑,目光如看蝼蚁,“官家在此,谁假传的圣意,自己伸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