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也没有别人了。
韦舒征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淡定地从刚刚杀死的士兵身上拔掉剑,指向已被震慑住的敌方将士,朝他爹那方逗趣道:“韦大夫,这会儿你想怎么骂都行。”
局势在薛醍齐赶到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反转,原本占据具大优势的舒王叛军被仿佛天降援军包围,陷入绝境。
禁卫统领叶孤烟护着小太子现身,大抵是受了惊吓,子疆掩在斗篷下的身体觳觫不停,脸色比起舒王好不到哪去。
舒王望着突然间就出现在殿前的援军,以及御前禁卫簇拥的太子,见鬼般张大了眼睛,嘴皮哆嗦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胡说!你才是假传圣旨,你想让我束手就擒。”
语无伦次的舒王双目沁红,手指止不住地抖颤,几乎握不住腻滑的刀柄。
“事到如今还自欺欺人,可怜。”薛醍齐无情地嘲讽了一句。
她垂下眼皮,看着染满无辜之士鲜血的宫道,红艳艳一片,实在美得惊心动魄。
而比这更为残忍的绝美在边关,在干渴的大漠里,杀人只是为了故国在此刻在将来都不被外夷的铁骑践踏,哪怕她永远都是六品振威校尉,也初心不改。
而今呢,她的刀剑却指向她曾用命保护过的国人。
薛醍齐缓步而上,在齐刷刷指着她的刀刃前面面不改色地逼近。
舒王吞着口水,额上大汗淋漓,迷了双眼,“你、你怎么能调动兵马?”
不知杀了多少人,刀刃已卷,未净的血延着刀槽蜿蜒落下,侵在薛醍齐的靴底。
她驻足,手里握着一卷黑底金纹的绢帛,眼神平静,“薛某承上皇之恩领太尉衔,兼枢密使,掌天下兵马,享调动京畿禁卫之权。大王您说,薛某如何调动的兵马?”
舒王不信,“一定是你的阴谋。”
薛醍齐实在没什么耐心了,却还是决定让他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七日前上皇已传位太子。大王谋反弑君,这逆贼污名注定要背千世万世,为后人唾弃。”
无视气到浑身抽搐的舒王,她侧身弯腰,向着子疆的方向请示,“官家,舒王该如何处置?”
在目睹了父亲的病瘫,亲历了突围的惊险,子疆已不觉得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害怕,反被一种仇恨占据,满心的仇恨。
如果舒王没有起兵,他们说不定已经回到上京,父亲的病也不会加重。
“杀了他。”
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面色憔悴,热血却沸腾滚烫,潜在内心深处的邪魔仿佛被突然间唤醒。
薛醍齐有一瞬的愣怔,但很快又恢复到先前神色,从容下令,“将反贼姒邛拿下。”
武将禁卫一拥而上,刀剑齐齐架上舒王等人的颈子。
被按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舒王脑子里还盘旋着一个疑问,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知道这一仗的关键是他不惜代价毁坏名声的定陶王,一定会羞愤而死吧。
深知内情的韦舒征不禁对他表示同情,希望他永远都别知道。
地域狭小的定陶县不仅不是传言中那样穷酸,相反,它人口繁多,矿产丰富,繁华程度直逼上京,之所以会误解,皆是因为定陶王在奏表上常年叫穷,久而久之,定陶县穷酸的标签深植在君臣脑中,他们那时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位曾不被看好的穷酸藩王,会成为救驾的功臣。
连姒郸尹自己也没想到,当年被陪臣逼着哭穷,如今又被陪臣逼着立功。
前头援军拼命,他们躲在后面捡节度使的人头,无需他动手,王宪就将轻松砍下的人头径直捧到眼前。
“大王平了冀州之乱,看谁还敢小觑。”
哎,只怪王宪太过能干,让他的才能无处施展。
姒郸尹压了压头上蒙了大半张脸的帽子,从容地把裹着节度使人头的褡子系在鞍鞯,拍马往狼头山去。
经过血的洗礼,山下离宫残肢断腿,一片狼籍,援军换下不眠不休抵御至今的禁军,着手清理战场,幸存的黄门便在崔奂的指挥下,将前殿修整起来。
薛醍齐满身是血,在韦舒征那儿借了身衣裳,听他抱怨了几句,方赶来前殿。
殿上聚集着朝臣,殿内子疆早已在御前,因为魏王的病危,正伤心地抹着眼泪。
榻上魏王昏沉沉,似睡似醒,偶尔张嘴也只是含混不清的声音。
薛醍齐低了头去听,才听他说的是,“子疆。”
魏王好像突然有了精神,张开眼皮,摸索到子疆的手,道:“子疆,你要听太尉的教导。”
这一句清晰无比,在场之人全都听见,却无一人反对。
子疆点头,哽咽着伏在父亲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