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舒征气极,追着薛醍齐锲而不舍地撵了几条街,累得气喘如牛。
到了曹门大街路径渐窄,民宅集中,已是快到薛家所在的白水巷,韦舒征急忙止了步,连他身下坐骑也颇通人性似的,立在巷头打转,踌躇不肯前。
“怎么不跟了?”薛醍齐站在巷子里头,与他遥遥相对,眼睛微弯。
她晓得他为什么不敢跟,还故意刺.激,“瞧把你吓的,我薛家有老虎不成?”
岂止是有老虎,那就是一个老虎窝好吧,韦舒征哼道:“你别想激我。师父未回,我才不去。”
薛醍齐暗暗吃惊,韦舒征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气归气,韦舒征还是很好心地提醒她,“你这就回去了,也不怕你阿娘再将你打出来。”
“哦,那我去你家?”
薛醍齐作势策马,要同他回韦家去,韦舒征立刻拨转了马头,“别了,我要去八仙居找莲娘喝上一杯。”
潇洒如韦舒征,快活得叫人嫉妒。
薛醍齐看他跑出巷子,抬头望着条条方方的天,捶着胸口,稳了稳神。
巷子里有半大的小孩玩闹嬉戏,从巷头追到巷尾,看薛醍齐骑着高头大马,又飞快地跑开了。
薛醍齐只好下马,马蹄落在石板上哒哒的,一路间杂着小孩的嬉闹和妇人的骂声。
掏了掏耳朵,仿佛听见金氏破锣似的大嗓门。
吵架这种事还会上瘾不成,争了这些年都不嫌烦的。
深受困扰的薛醍齐站在巷子里捂额叹气,盼着她二妹能打此经过,带了她回薛宅。
而此时薛家对敞开的角门上,薛家妯娌两个果真掐腰对骂。
起因是薛大郎家的仆妇在门前泼了盆泔水,薛二郎的两个儿子玩耍脏了鞋子,金氏怀疑是李氏唆使奴仆,诚心让自己不痛快,火爆脾气当即就炸了,指着对门就开骂。
金氏受不得气,大郎娘子李氏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听墙外边骂得难听,势必要出来找回脸面。
这两个做了二十来年妯娌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伸着脖子指着人鼻子,脸红脖粗的,就差戳对方脑门上去。
邻家媳妇从门后探脸,瞧了这个,又瞧那个,忍不住劝道:“薛二嫂子,你家姑娘都高升啦,还吵呐。”
金氏成日算计着怎么让李氏吃瘪,如何狠狠压李氏一头,哪里去听外头的闲。
她心头火大,愣是没好气,“我家要是高升,能住这破地,跟这个丧气脸对着门。”
李氏脸色虽不好看,听了这话反而没方才气了,卸了肩的力,软骨头似的靠门上,“就是说,她家能高升,我立马站巷头学三声狗叫。”
“你什么意思,埋汰我姑娘是吧。”
金氏不爱听这话,撸起袖子跨出门槛,要不是仆妇在前头拦着,早已冲上去和李氏纠缠在一块。
但拦下来后场面一度混乱,也还是一发不可收拾,邻家媳妇觉得这两人当真是无药可救,掩门遁了。
薛醍齐老远就嗅到了浓浓的硝烟味,心想要完,一回家就撞她老娘枪头上。
果断地牵马往前门上遛,大户人家正门都不兴开,她啪嗒啪嗒拍了好一阵,才有家僮应声来启门,牵了马下去。
如今满城都在传太尉是出自薛家的一位女郎,上京薛家虽不少,细数下来,担得起救驾之责的也就西巷薛氏一家而已,但官家还不曾封赏,这种事不好四处宣扬。
薛醍齐回来也没派人报信,行事再低调不过,家奴薛大见到她自然是满目的惊诧,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告诉她,主母心情不佳,千万小心应付。
薛醍齐了然,问他:“我阿爹呢?”
薛大回道:“差到外地办公,至今还没回。”
薛醍齐挑着一边眉毛,“大伯也去了?”
薛大回了个是。
薛醍齐无语至极,明知道他们兄弟不和,还派一块办职,这刘待举什么恶趣味。
别不是因她和他儿子有过结,为他儿子出气罢?如果是这样,未免太小题大做。
薛醍齐用力揉着鼻梁,仍然无法缓解突如其来的头痛。
她不回京还好,一回来满脑子的乱麻团在里面,理不出线头来。
昏昏沉沉走了几步,廊上传来两个男孩脆生生的说话声。
薛醍齐眉头松开,总算展颜,扬声唤道:“无解,无咎。”
转眼间,两个一般高的男孩蹬着腿跑了出来,一模一样的圆乎乎小脸,嵌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都穿着圆领袍,颈上挂金项圈,胖嘟嘟的,比年画上的娃娃都好看。
兄弟两个见到她两眼放光,扑她身上一人抱一只大腿,八爪鱼似的黏在脚下,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大姐姐,你走了都不和无解说,无解好想你。”
“无咎也想你,大姐姐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走了,二姐姐老是骂我们,三姐姐也不好,成天闷房里,都不和我们说话。”
“阿娘不准我们习武,把阿爹的刀剑都藏了起来,我们真的好可怜,家里除了大姐姐,都对我们不好。”
兄弟俩果然是前后脚生的,叫起苦来你唱我和,毫不含糊。
薛醍齐嘴角抽搐。
老天,阿娘就差把你们两供祖宗似的供起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