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梳什么头呢?”婢女打开朱漆戗金妆奁,罗列开一排饰物,里面有木梳、竹篦、粉盒……
她说随便,挑出那把竹篦在手中把玩,耳里一片嗡鸣,全是她母亲的嘈嘈的说话声。
“二十几的人了,不愁着嫁人,还整日跟在男人堆里混。”
“李氏那个贱人,就指着这个下老娘的脸面。”
“我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个都来气我,不让我好过。”
金氏徘徊在门外,一口一个老娘,硬气得很,但那憋在眼眶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早已流了满面。
虽如此,嘴里还是不肯歇,非得把几十年的怨气发泄痛快了。
闹着哭着,那碧纱橱后面一声响,她忽地一噎,抬头望过去,薛醍齐已换好装束,从隔扇那方走了出来。
薛醍齐天性不喜约束,也是因母亲管教太甚才离家从军,长相仍是女孩的长相,性情上却更像男孩,连带着穿着打扮也是保守的那类。
瞥着她捂得严实的老气打扮,金氏气得浑身发颤,嗫嚅了半晌,憋出一句,“呆板,无趣。”
薛醍齐两手酸痛不已,“阿娘,遵照您的指使换了衣裳,那我可以歇会儿了吗?明日一早还得进宫去。”
答应弟弟的,只能食言了。
金氏劈头盖脸地骂:“你别不是出去一趟把脑子也给丢外面了,就你,也能进宫。”
薛醍齐深感无力地对天兴叹,转身倒在榻上,闭眼,“先帝拔擢了一阶,如今在宫门上守门。”
讲真话,真怕她想不开,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来。
金氏晓得她说的不是真话,通常她不想讲真话那就真的是累了,不愿多做解释。
金氏噤了声,在碧纱橱外站了会,觉得无趣,领着那群仆妇走了。
片刻之后,日头缓缓按下,吃过晏食,门上的僮儿踩着余晖来传话,家公办差回来了,但路上喝了酒,在门前摔了个大仰趴。
薛道昶视酒如命,外头无人管束作上天都没事,但府里金氏说了算,绝不敢一身酒意醉回家。
金氏听了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要往门上去,家僮们就搀扶着摔伤了腰的薛道昶进来。
薛道昶还有醉意,看到妻子后,一把将人按住,双眼通红,口中一股浓烈的酒气,但思绪非常清明,“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金氏黑沉沉的脸瞬间一变,“你被革职了?”
薛道昶仗着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腰板都挺直了,“你整日算计那些鸡毛蒜皮,没听外头传吗?我家大姑娘救驾立了大功,先帝封赏了一个大官。”
金氏愣住了,莫非醍齐说的都是真的。
她仿若丢魂,回神后扯住丈夫追问:“多大的官?可大得过你兄弟?”
薛道昶嗤道:“你就是妇人之见。”
他洋洋得意地一哂,回道:“太尉。”
后宅妇人不常听闻朝政之事,但也明白丞相太尉是什么样的概念。
“老天。”
金氏被天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心中忽地一烫,直愣愣倒下,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