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殿之上,无论是向宗绾一类的忠君正直派,还是刘待举一类的世家利益派,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算盘。
若说还有谁没参透其中的奥秘,估计就只有座上满脸不耐却又不得不忍耐的小皇帝子疆了罢。
薛醍齐微微抬了眼,视线落向前方,那抹着紫服的身影就这样直直撞到眼中。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总觉姒郸尹冲她望了一眼,而且眼神极其的不善。
当刘后再次开口,她才确定,公服骚.气小王爷的确看的她。
因为刘后又觉得封赏对定陶王不公,要再赐他几亩田地,定陶王却以清贫惯了为由,推谢赏赐,请刘后转赐给薛醍齐。
刘后作罢,改赏美婢,他又以同样的理由再次推给薛醍齐,还加了一句,“东西二府乃朝廷中枢,薛太尉作为西府长官,府邸不好寒酸。”
姒郸尹前后提及她不下三次,大家停在二人身上的表情不免暧昧。
薛醍齐脸上挂不住了。
总提她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一腿呢。
这小王爷看着无害,实则心机腹黑。
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鼓着劲要给她添堵。
邪门了。
薛醍齐看他身上公服,不是裁造府的统一样式,料子都比他们的好很多,从头到尾就透着“有钱”二字,何来的清贫?
睁眼说瞎话,他就是堂而皇之地拒绝刘后塞人。
“大王还真是淡泊名利,一分不要,净把功劳往算到臣的头上。”
薛醍齐顿了下,淡淡一笑,“只可惜臣的官衔已满,着实加不下第四个了,再厚着脸皮接受陛下和圣人的厚赐,未免有恃功之嫌了。再者,大王似乎比臣更需要美貌的婢女。”
他不收,天阉的传闻是不是要跟一生了。
用流言堵他的嘴,再好不过。
姒郸尹脸上泛起红晕,一时半刻竟没想到怎么和她争辩,脑子里只蹦出王宪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女人是蛮不讲理的。”
王宪以此劝谏他放下儿女情长,专注稳固一方势力,应对朝廷的削藩之策。
姒郸尹打了个突,脑子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话。
薛醍齐语调平淡,听不出起伏,幕后端坐的刘后动了动肩,倾身看着朝班里的女人面孔,脸上的笑意渐深。
殿上大臣不敢笑,上头的小皇帝却咧着嘴笑出声,“皇叔,你再三推辞,朕都看不下去了。”
姒郸尹这才惊醒,拱手道:“陛下圣人有赐,臣不敢辞。”
婢女而已,当是给府邸添些人气了。
虽然他被薛醍齐堵了一嘴,心里也没觉得多气恼,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莫非就因为和他说了一句话,就缴械投降了!
廷议结束出来,想起这个,姒郸尹隐隐感到后悔。他离开定陶县发过誓,一定不会要她好过,以报当年辱他弃他之仇。
姒郸尹鄙视了一下自己,强行压下唇边的弧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倨傲冷酷,不好亲近。
他背着手踏着台阶下来,路上不少官员搭讪,就敷衍地嗯一声,连刘待举这种特别难搞的大奸臣有意和他亲近,也没特例。
倒是走在前面的薛醍齐一路笑眯眯的和人攀谈,姒郸尹离的不远,见她始终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暗暗鄙夷,身体却诚实地放缓了步伐。
他就想知道,当初自己怎么瞎的眼睛,中了她的迷魂咒。
薛醍齐和那些向她示好的同僚拜别后,脸已笑得僵硬。
今日朝会封赏完,又处罚贬谪了一批,朝堂上的面孔登时去了一半,后面刘后又说到新君年少,政务上不能上手,拜托二府大臣整顿朝纲,特放休了半日。
他爹薛道昶也不知站的太久,还是吓的,一双腿不住地打闪,全程扶着她手挪动。
薛道昆从旁经过,奚落道:“歹竹出了好笋,烧高香了吧。”
薛道昶也不客气地回道:“有人成日烧高香也没见出半颗好笋。”
谁不知道他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窝囊混账。
薛道昆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眼看气氛不对,薛醍齐神色尴尬,后面适时来了一个人,将二人分开了。
韦舒征说:“师父不是要吃酒,学生得了几坛陈酿搁在公房里,这就给师父取来。”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人走了。
薛醍齐硬着头皮给薛道昆告罪。
薛道昆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一拂袖子,带着怒气也走了。
薛醍齐摸了摸鼻子,刚叹了口气,就被人敲了一下脑袋,“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回过头,却是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