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大笑起来,这次笑得不那么咏叹调了。
“给我一点表演空间嘛。”他跳下讲台,把一个U盘扔给林均,“后面的课替你录音了。”
“我不会听的。”林均把U盘放到桌上,转身离开教室,“你做得太多了。”
“这是我的工作,你不听我也会替你录的。”江思跟在他后面走出教室。
“你的工作对象有点单一。”林均说,走到电梯前,不出意外地看到不锈钢电梯门上的江思。
“好吧,我撒谎了。”江思漫不经心地笑着,站到和林均并肩的位置,“我可能只是特别关心一个人。”
林均抬头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靠近,“我就不问为什么了。”
“需要为什么吗?”江思反问道,在电梯门开的前一刻勾住林均的肩膀,嘴唇凑到他耳边,“我们物以类聚,当然抱团取暖。”
没有晚课也不用开会的礼拜一,林均罕见地在学校待到将近下午五点。
他在图书馆楼下的山寨咖啡店买了两杯热巧克力充当中饭,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的消化系统吞吐量,一杯都没喝完,反而在没有空调且风扇转速相当感人的老文科图书馆里喝出一头的汗。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家,这是第二个他在这世界上这么称呼的地方。
怎么能叫家?听他这样说的尔易很不理解。
怎么不能叫家?林均在心里回答道。这难道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词?放屁。
他才是最懂家这一词定义的人,正是因为懂得,所以没那么多小家子气的排外慈悲。
他走得很慢,四肢仿佛都只是随着本能摆动。
他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怠惰状态里,且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表示反对。或许早晚哪一天本能也会改变,告诉他行百里者半九十,凡夫俗子要学会宽容自己,适可而止。
是不是已经变了?林均审视起自己,发现自己的情绪谈不上特别惊恐。
这不就是情绪化人群常说的“不经意”吗,退化或进化的波澜,甚至生存还是灭亡的壮阔,可能都在一个不经意的转念之间。
他绝不退化,他宁愿灭亡。
林均想起江思说他们物以类聚,一颗亲近之心后知后觉地迸发出来。
也许他们确实是一类物。
江思,林均。听起来就应该是有交集的厉害名字。
林均兀自陶然地醉着,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很安静,林均把手机贴近耳朵,隐约听到一个起伏稳定的呼吸声。
他已经快走到小区门口,需要提前拿出门禁卡,以免在门口堵路。
应该把电话挂了,或者把手机暂时放到口袋里,大不了开个电话录音。
但林均没有这么做。
他走到大门前,幸运地发现轮值保安是门卫里脾气最好的那个北方大叔,他向对方歉意地一笑,顺利地推开铁门。
铁门在他身后复又关上,一声轻浮的笑压着金属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呢,小均均?”
林均往前迈步的腿一顿,“……社长。”
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记声音的人,是陆野的声音太好记。陆野的声音太有标志性,甚至让他同样算得上有标志性的脸也在一定程度上失色不少。
“如果我一直这样不说话,你还打算耗多久?”
“我马上就要挂了。”林均重新迈开腿,远远看到单元楼下的大门开着一条缝,大概又有装修工人为了进出省事拿砖头撑门。
“是吗,我觉得你还能再等一会。”陆野的笑声圆滑到林均能听出光泽来。
“我没那么无聊。”林均说。
“你不无聊就不会接陌生电话了。”
“找我什么事?”林均直入主题。
陆野的笑声更润了,但听起来有点狡诈,“不找你,我找林至。”
林均沉默半晌,“那你打给我干嘛?”
“学院联系不上他,让我打他留的家属电话试试,”陆野叹了口气,“我受伤了,小均均,你都没跟我说过你有个哥哥。”
“你也可以给自己找个哥哥,我不会受伤的。”
陆野又发出一阵光可鉴人的笑声,“没错,受伤的总是我……总之,如果你联系上林至,让他给辅导员打个电话。他请的事假昨天到期,考虑到他爸爸的情况,学校可以给他再酌情延长一段时间,但他至少要回来一趟。”
林均的心脏“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