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分钟倒没什么,楠的心里还残留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比如对花梨的不舍,比如对这个世界运作机制的思考,比如铃宫百合子去哪儿了,再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
但是,下一分钟就很有问题了。
先是周围尘土飞扬,狂风大作,接着一束雪白的光从天空照射而下。
知道的说是直升机探照灯,不知道的还以为聚光灯打过来该念独白了。
没错,因为太晚没有等到‘女儿’回家,安逸寺家认为楠绝对是迷路了,于是出动了私人直升飞机到处找她......
先不讨论一个高中生到底会不会迷路这种究极哲学问题,出光是动私人直升飞机背后代表的财力就有那么一点超出“世代相传的剑道家族”这个范围了。
也就是从这一分钟开始,安逸寺楠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该神抽的时候,神抽了一次这个事实。
从这里就开始,事情就像是一匹脱缰里飞沙,再也不受控制了。
被探照灯发现以后,处于被精神打击状态、浑浑噩噩的楠见到了两位在休息室等待多时,“来学校接大...小姐回家”的巫女。
两位巫女在休息室里写作服侍读作硬套地给安逸寺楠穿上了一件纯白的狩衣,又丢出八个纸人,把楠架上了朱漆肩舆。
纸人们似乎是御风而行,两只小短腿蹬得飞快,转眼间就走了不少路程。
如果说之前使用[强化]时,安逸寺楠的头发像有八台鼓风机在吹,在肩舆上那就是有八十台,还是开的冷风,差点把楠刚摸到手的极品可爱猫猫玩偶都给吹飞。
不清楚这个世界对‘之前的安逸寺楠’是什么设定之前,还是小心行事别崩人设为好......但楠一直在心中祈祷,希望路程不会太长,不然他可能就要被免费吹个大阴阳师发型。
用人话说,他快被吹成秃子了。
小玉山 玉置神宫拜殿 夜 子时
朱漆包裹着的肩舆停在了宫殿的门口,纸人们摇摇晃晃,终于失去凭依的巫力,变为了普通的纸片。
在迎接玉神子的队列中,有穿着精美千早的斋王;也有气质超脱凡俗,面容美丽的御子;甚至,远远的石阶上,点石灯笼的市女中也尽是容貌姣好之人。
但这里不会有人欣赏这些巫女的容貌,因为玉置神宫的主人也在这里。与她如辉月耀眼的身姿相比,巫女们的光芒不过是沼泽中的鬼火罢了。
玉置神宫的巫女们坚信,这副容貌的所有者必定是高天原上的神明,因为人肉眼所可见的景象里,几乎寻找不到人类之美的踪迹。
此等容貌绝非血肉和欲.念中诞生,而是从更纯粹、更原始之物中孕育的姿态。
见过这张脸的人绝不会问“这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脸?”这样愚蠢的问题——他们的呼吸和心在第一暼时就被夺走了,从此成为神的信徒,依照神谕平安喜乐地将余生奉献给神明。
不得肖想,不得沉溺,不得痴嗔。
慈姑斋王在心里默念玉置神宫的训.诫之言三遍,才缓缓回过神来。和其他痴痴望着玉神子的巫女们不同,年长无子的她,对玉神子的感情更接近母亲的关爱。
她有预感,这一位大人会成为最优秀的玉神子。但也正因为优秀,她才会生出许多担忧。
玉神子大人是注定要成为神的。神明漆黑的双眼中即使有悲苦和欢乐,那也只是信徒们悲欢的水中泡影罢了。
如果不能明白所谓神明的爱怜,不过是自己痴恋的倒影......所有付出真心的可怜人,最终都只会成为扑向玉置之月的飞蛾。
神宫的主人已然莅临。
巫女们低下了头,她们纷纷行礼。御子们以柔婉清越的和声唱着古老的诗句,斋王们则捧上各自精心准备的食盒。
黑红漆就的昂贵漆器里,盛放的食物既有妆点精致的柏饼、水羊羹和花见团子,也有浇着热气腾腾的浓厚酱汁、鱼肉烤制完美的鳗鱼便当,甚至包括清澈甘冽、用豆腐和柚子制成的淡汤。
每一样都是巫女们最擅长的料理,在此刻呈上,无非是奢望玉神子能够品尝一口——如果有什么僭越的想法,那就是对自己手艺格外自信的少数斋王渴望得到一句夸奖吧。
也许今天真的是吉日,也许是王瓜御子的式神使用不灵敏、颠累了玉神子大人......总之,凡是呈到面前的食盒,居然都至少被品尝了一口。
特别是羽根斋王的那盒鳗鱼饭,鳗鱼最美味的地方居然都被吃光了,大人甚至屈尊品尝了一口压在下面的米饭。
也许羽根真的有什么制作鳗鱼的秘诀也说不定......巫女们各怀心事,嫉妒的眼神快要把彼此身着的千早刺穿。
是他看错了...还是这些巫女都有喉结?
经历了细思极恐后浑身发毛的安逸寺楠丢下处于修罗场的巫女们,藏好狩衣袖子里的绒布猫猫,匆匆向拜殿的内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