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侦探相处久了,连不听人说话的恶习也学过来了吗......麻烦的家伙在数量上翻了倍,宫野认为她有必要心疼一下自己。
“现在知道这些对你而言还太早,”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并顺便切断了电源。轰鸣声减弱下去,让她能够用正常的音量说话,“更何况没有前因后果地解释给你听,说了你也没办法明白。”
前因后果......黑羽辨析着她的用意。
“所以宫野桑的意思是,”他抬起头,“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就可以解释给我听了?”
咬文嚼字的部分也是一样的讨厌......客气地扯起一个微笑,宫野心下决定在一切结束之后要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你想知道什么?”
“真的可以问吗?”没有被直接拒绝,黑羽的眼底似是有了光。
“那取决于你的问题。”
“那么,”没有经过深思熟虑,黑羽脱口而出的疑问,径直关系到了一切的核心,“有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已经死亡的躯体还能活动,”他几乎完全没打算得到答案,“宫野桑能解释多少呢?”
“唔,居然是这个问题吗......”宫野沉吟了片刻,取过一张作废的数据作为稿纸,“虽然想说让工藤解释给你听比较好,可他更擅长把问题搞复杂......”她再次叹了气,“解释起来比较冗长,而且还很无聊。没关系吗?”
哎,这居然不是禁止说明事项?对这十年间人类的科技树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压根没数,好奇心让黑羽认真点了头。
“还请说得详细点!”
“在说具体的理论之前,我需要你熟悉一个关键词的定义。”在纸面上写下那个英文词语,宫野念出那个对她而言印象不是太好的读音。
“基因(gene)。”
“基因?”这个关键词的科学程度远超了黑羽的想象,“我还以为理论的核心会是特殊的药剂啊控制大脑的病毒啊什么的......最关键的居然是基因?”
“居然?”对他的用词不以为然,宫野继续说下去,“生物的生存斗争就是基因的生存斗争,在这个自然选择的过程中,基因扮演的角色,比你想象得要重要多了。”
“怎么说?”黑羽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问你,”宫野用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点,“在复杂的高等生物出现之前,何种程度的构造可以被称为‘生命’?”
“唔......”黑羽想了想,给出一个基于他的认知水平的答案,“单细胞?”
“那已经足够高级了。”宫野在纸面上划出一道螺旋结构的单线,“能够自我复制的氨基酸结构,这就已能构成最基本的‘生命’。首先,它必须存在;其次,它能够生长;最重要的,它能够复制。”
“不能复制的话又怎样呢?”
“那它作为‘生命’便没有未来。”讲解起来相当轻松,这种时候宫野反倒是要感谢这位好奇小孩天赋异禀的理解力,“说到底,若是要以生存为第一要义,单一的生命必须要存活下去,并使自己的复制体也得以存活,才足以使自己成为‘生命’。换言之,”她在“基因”一词外圈了几下,“对于生命而言,‘存在过’没有意义,‘存在’才是一切。而为了存在,且一直存在下去,单一结构的氨基酸找到了更加高级的生存模式。”
说到这里,宫野在单螺旋线的旁边画上一条反向平行的另一条单线,现在纸面上是一个成型的DNA结构了。
“从单链到双链,这使得每一个基因片段得以留存的可能性大幅增加,同时也增加了复制过程中所会出现的变数。不过,无论在这一变异过程中创造出了何等高级的生命,”宫野将双链的结构描画得更深了一层,“需要通过复制进行性状传承的大方向没有改变。”
“但是,”黑羽似懂非懂般点了头,“这和已经死亡的个体又有什么联系?”
“问得好。”宫野放下笔,“个体的存活便是基因的存活,个体的死亡便是基因的死亡。但只要同样的基因片段也存在于另一个存活的个体中,我们便可以说,这段基因没有死亡。”
“也就是说,基因就像是程序一样的东西,”黑羽思考着合适的比喻,“就算程序操控的某一台机器坏了,只要其他与它相同的机器还能正常工作,就说明这段程序依然在运行?”
机器,这是什么天才比喻......宫野暗叹着。如果我的学生都是这样的人,我大概会选择去当个普通的大学讲师吧。
“没错,”她接过话头,“生物就是机器一样的东西,而基因就是程序。基因会按照自己的生存需求控制生物个体的行为。个体的喜好,行为习惯,生存方式,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适应基因的需求而先天存在的。比方说,”宫野举了个例子,“某些基因片段的复制与存续与糖分相关,那么由其指导的个体很有可能会嗜甜。而另一些个体不具备这类基因,亦或是基因片段有所不同,喜欢的便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宫野桑......黑羽默默地吐了槽。不过,这对他理解其中的理论倒是挺有帮助。
“换言之,生命体是机器,而基因是写入的程序。对于基因的程序进行解析,便可以将指令与行为一一对应。于是我们就想,为什么不能对基因进行控制和欺骗呢?”
“等等,宫野桑,”黑羽示意她打住,“‘我们’指的是......?”
“啊啦,你连我的身份都还没搞明白,就匆匆忙忙赶去赴死了么?”好笑地一偏头,宫野腹诽着,这孩子或许远比她想象得要单纯,“是我过去服务过的组织,我负责其中一个有关基因的项目。”
“而这个项目......”黑羽认为自己听懂了,“和通过基因将死者复生有关......?”
“可以这么说。”宫野没有否认,“有时,不需要意识,给予正确的刺激,器官也可以正常运作。有时,人们认为活着只需要‘保留大脑’。那么至少,在给予正确的刺激,让‘不具备意识的躯体活动起来’这一方面,我们已经可以做到了。”
我存在于这里就是证明。这听起来有点荒唐,黑羽认为自己没有必要质疑。
“具体...要怎么做?”
“在我当时负责的项目中,遇到过一段十分有趣的基因。这段基因不会直接表达为性状,但其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序列,其表达解析为‘逆行’。”
再次起笔,宫野在DNA旁画了一个反向箭头。
“我们将这一序列命名为APTX-4869。如果将这一段序列导出,并让其在不同阶段的生物体中进行性状表达,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我们非常感兴趣——进行这项实验,便是由我主导的工作。”
黑羽紧张地抿了下唇。
“结果是?”
“成功表达的案例中,有一部分成活个体的细胞恢复到了幼年期。而在死亡的个体中,”声线有些许的下沉,宫野平静的叙述中,夹杂着某些辨识不明的深意,“有相当一部分,模拟了生前的行为。”
“那——”
“先别摆出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宫野抱起双臂,“接下来才是关键的部分。”
在黑羽期待中略带犹疑的注视下,年轻的疯狂科学家说出那个已经不再是秘密的事实。
“要进行实验,不可缺少的便是那段关键的基因。同一段稀有基因的携带者自然不会满大街都是,因此我们能接触到的实验体十分有限。后来在对携带者名单进行检查时,我发现了两个有趣的名字。”
两个名字。黑羽移开视线,不再多言。
“其中一位不必多说,正是我们那位不知道是撞了大运还是霉运的大侦探。而另一位,在我对名单进行确认前,就已经是冷藏库里的实验体了。”
答案不言自明。
深吸进空气,又缓慢呼出,宫野认为自己根本无需多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分明知晓一切。
她抬起手指,指向他心脏的位置。
“那个人就是你,黑羽快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