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爷,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打水的瓢吗?能否借我打点儿水喝?”
斗笠老翁连头都没抬,“你这小子好生奇怪,从来都只有问我借船的人,你这借瓢的还是第一个。”
“借船?”段二灵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要借船啊?”
斗笠老翁一听,终于抬起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乐了,“你不过奈河去投胎啊?你用瓢能过去?哎,说真的,要不我给你两,一脚踩一个漂到对岸?”
段二灵一听这话,脑子轰的一声,良久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你的意思是说我死啦!”
斗笠老翁像听到了笑话似的,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等气儿顺了,才道:“不只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喽!也罢也罢,你看那边——”段二灵顺着老翁手指的方向看去,四周遮住一切的雾气忽然全都散开了,只见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木船,每条船上都只站着一个人;船上的人也形形色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怎么样,信了吧?”段二灵一个激灵,方才这老翁的声音,似乎有点儿变味了,一回头,原来老翁坐过的地方居然换成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婆婆,戴着跟那老翁一模一样的斗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才那大爷去去哪儿了?您是……”段二灵舌头都打结了。
“大爷?可不就是我么。怎么,这就不认识了?瞧你吓得!嘿嘿这小模样真可怜……”段二灵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没说话,那老婆婆又继续道:“你也别怕啊,人都管我叫孟婆婆的,我一点儿也不凶……”
段二灵惊地下巴都要掉了,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明明特意挑的肉厚的地方,却意外疼地自己呲牙咧嘴。没想到变成鬼后所有感官都会如此敏感,这比活着的时候挨了揍都疼啊!这一切果真不是梦!段二灵的思维飞快地转了个弯——
“你骗人的吧,孟婆不是要在奈何桥头熬孟婆汤吗?那你怎么在这里钓鱼,难道孟婆汤是鱼汤不成?”
孟婆的脸在段二灵眼皮子底下又飞快变化成老翁,连阴阳怪气的声音都变了,“啊?你是说孟婆汤,鱼汤?哈哈哈,真有意思,不过我是不用熬汤的,这河水舀上一瓢,不就是孟婆汤吗?而且我钓的也不是鱼,而是因果船。
“呵,其实说是船吧……也不完全对,不如说是秤。用从魂魄身上切下来的半截中指作饵,钓上来的船能不能撑得起来,完全看那人的造化。还有啊,这奈何桥也不在奈河上,在对面呢,过了河才上桥哩!所以小伙子,你是要等人还是过河啊?”
段二灵咬了咬牙,心底一片凄凉,忽然瞥见河面上众人里,竟有一脸死气的黄开山,他大喊了一声,河面宽阔,也不知黄开山听见没,因为他的船已经靠岸了,他似乎是回了头,也不知看见自己没,好像叹了口气,又转过去了。
段二灵喉结一动,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因为他又看见了阿右,而且看得特别清楚。那张脏兮兮的脸,略显呆滞的眼睛,瘦瘦小小的身体,整条左臂都耷拉着,右手却死死握着拳,显得很不协调。
他忽然想起个细节:善爷那天拍了阿右的左肩后,就拉过自己清晰而肯定地说阿右不是阿右,包括那天刚入狱时,阿右打他、拽他、也一直用的右手,左手根本就没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