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dy……”封意云张了张嘴,声音微弱,这两人却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兀自慌乱。
封意云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心中竟然有些开心。
并非他有此癖好,乐意看别人焦急惊慌,而是活了这么多次,每一次不是被人虐待而死,就是被人陷害。唯独这一世,尚算平安喜乐,临走了还有个陌生人和一位美女为自己伤心落泪,算是没有白来这一遭。
“封总?”Cindy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封意云在一阵阵的抖动,便紧张地仔细瞧去。
这么一瞧竟发现他是在笑,不由得心生寒意一阵恐慌,于是又想起先前那鬼物,只觉今晚这一幕接一幕,好似让自己活生生的在炼狱里滚了一趟,双腿便再也支撑不住地软了下去,跪在了雪地中,一阵窒息,昏死过去。
那司机眼见着一个要死,一个昏迷,救护车却迟迟未到,便心有退缩。
封意云看着他尿急似的来回踱了几步,那司机被他半睁的一只眼睛看得心虚,转身就要上车。封意云也管不了他,静等着自己的精血流尽,只暗自心疼身旁的Cindy:这往后,她该要病好大一场。
“嘭——”
湖面上蓦地绽出一朵晶莹绚丽的烟花,正是对岸的人们在迎接新年。那烟花炸开的声音在这条寂静的山水路上响得突兀,将那奔走的司机吓了一个趔趄,随即滑稽地跌倒在雪地上。
而远方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璀璨耀眼,照彻长空。封意云气息微弱的注视着那片缤纷,除了“真是热闹”,再也想不出来其他的东西,渐渐阖了眼睛。
直到他阖眼前的最后一刻,依稀看到一朵炸的最大最明亮的红色烟花中,慢慢飘来一个踩着云雾、手拿幡旗的白色身影。
*****
“仙君。”
趁着雪色,那身影自半空踏雾而来。他手中幡旗这么一晃,便连身带旗迅速下落到湖面上,飘飘悠悠向封意云这边过来,分明不是正常人类。
待那身影飘至封意云跟前,微一跺脚,变法术般脚下云雾倏然消失,身体落在了地上。
“仙君。”那白色身影朗声呼唤。
“仙君——我来接你。”
“……”
在这凄凄清清不似人声的呼唤中,封意云周身六感渐渐活络起来。
他每个毛发孔穴都仿佛有了生命力,血液筋脉受了炙烤般沸腾起来,从头到脚微微地发麻,自己的身体好似春芽萌露、新生的触角,拼命汲取着周围的生命养料。
渐渐地,他张开了眼睛。
封意云眼珠疯狂转动着,空气一股脑地钻入他的喉咙,他大口呼吸连咳带喘,四肢略一用力,竟直接从雪地上坐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抹了一把冰凉粘稠的血水在脸上,低头看了看双手——没有温度,却十分灵活。
“我……还活着?!”封意云震惊道。
“仙君,你终于醒啦。”
“……”
什么……君……是在叫我?
封意云闻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这位身量极瘦的年轻男人。这人穿着锃白笔挺的一套现代西装,在这雪夜里反着森森阴光,他手持一盏高挑幡旗,其上用鲜血画着不知名的古老繁复字符图腾。
最诡异的是他头上顶着一个白色纸糊的尖角帽,整个造型极其的不协调。脸上涂着厚厚的面粉是瘆人的白,嘴上一点殷红好像刚食过鲜血,让人心生惧意。他全身上下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颇为鲜活,满含笑意的盯着封意云,带着几分稚气,年岁似是不大。
封意云如梦似幻地张了张口,“你……你是?”
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喑哑难听,很是清亮。
“我是小白呀,仙君都把我忘啦!”那人撇了撇嘴角,十分委屈。
“……?”封意云有些疑惑,自己确实从未认识过此号人物。
他稳住了呼吸,脑中千转万转,只觉得一阵轰鸣,好似有什么不得了的思绪钻进来。
他想了想,是了,说起来十分狗血。就在刚才,自己经历了一场车祸,还没等到救护车来,便已经失血过多而亡。
奇怪的是,换做往常,自己再次醒来应该是已经到了地府,在一众奇形怪状的死人当中排队等着报道,再由不知名的鬼差带领着去往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接着又是新的一世,轮回转生,这样的剧情才对。
可这次……地府接待方式不太一样。
难道自己死太多了,成了下面的贵宾客户,有了一对一服务了?
封意云蓦地想起,这世上既然真有地府和鬼差,那想必冥王、判官、黑白无常都是存在的,流传了五千多年的神话传说,不可能只是人们凭空胡编而来。
方才的这位自称“小白”,自己刚死他就来此勾魂,想必就是“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了。
思及此,封意云脸色扭曲的尝试着回应了一声:“小白……你是白无常?”
“嗨呀仙君,你想起来啦!”
那白无常立时高兴的晃了晃幡旗,眉开眼笑,伸手便要去拉封意云起身,才刚一碰到封意云,他便惊奇地说道:“咦?怪了怪了,怎么感觉这附近有点点不一样呢?”
封意云没在意白无常这一句,只顺势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触感便是一阵刺骨寒凉,好似握在了一块冰上。站起身来面对面的,才想起眼前这位可不算是个“人”,而是个“死人”,心中就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但见那白无常一脸开心热络模样,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阴森恐怖,心中又莫名地生出几分亲近和好奇。
“……小白。”封意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努力接受着这个称呼,“我为何还会在这路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无常恭敬回道:“仙君这段时间受苦了,如今刑罚已结束,君上特派我来接仙君回趟地府,待销了凡册,再由他亲自送您回家。仙君,凡间事了,咱们走吧。”
说罢便用力摇了摇手中幡旗,那旗上环绕的字符犹如吸了精气一般,顿时血光大显,中间的图腾浸血生辉。
封意云还没来得及消化白无常话中意思,便听到上空突然传来呜咽哀嚎之音,不由地抬头看去——在一阵刺鼻腥味中,他头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圆形法阵,阵中若隐若现尽是斑驳血迹画就,犹如邪恶咒语,其间又有黑雾翻腾似有万千恶灵流窜。
整个法阵越来越大、越压越低,直将他与白无常全部罩住。
此时白无常掐指喃喃,似在念着咒诀,不多时,两人脚下便升烟起雾,竟能将他们全部托起飞至了半空。
封意云在这云里雾里,一阵迷糊。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塞进上方这片莫名其妙的血阵中,就听到远方地面传来一阵阵“哎呦哎呦”的警笛声,遂转身看去。这样一眼望去,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未思考完,眼前登时一片漆黑,却是已经飞身入了血阵里,再也看不到人间任何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