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属46年。”雷诺顺口答道，忽然又想起这是守护主教派的历法，又补充道：“946年。另外……先生，您方才结的法印我从来没见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这个吗？”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笑了起来，同时他又结出一个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法印，道：“这是深渊体系的控制术，人类。”

他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黑色，这如墨一样浓厚的颜色中央竖着一条细如银针的白弧，但没等雷诺看清楚，它们又重新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高等恶魔，雷诺立即反应过来。能够以完整的人形出现在地上界，那么眼前这位恶魔的实力绝对不低，而且对方对力量的掌控即使在地上界对深渊体系能量的强力压制下也表现得游刃有余——无论是使用方才的法印还是露出恶魔体征，对方没有泄露出任何一点深渊气息，就连来自深渊体系的压迫感都被处理得天衣无缝——那么对方的实力至少在君主级，甚至再往上……

幸运的是，对方似乎没有恶意，那么他就更加没有理由表现出恐惧。在雷诺的行为准则里，对友好的陌生人表现出恐惧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即便对方是一只恶魔。但他既不是对深渊深恶痛绝的玛尔布教徒，也不是什么面对恶魔无力还手的普通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恐惧呢？再者，对方似乎知道很多东西，说不定他可以从对方那儿挖出点儿情报来……

雷诺开始在脑子里啪嗒啪嗒地打起了算盘，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漂亮的水绿色眸子。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就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只好尴尬地道：“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我头一回见到像您这样的上位恶魔，有些吃惊，请您谅解。”

恶魔不经意地摆摆手。说实话他有些惊讶，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类的反应可以算得上平静（就对方变来变去的脸色来看，他已经将自己的实力猜得七七八八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从他被关进“那个地方”一直到今天他成功逃出来，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这个世界都开始衰败了。

是的，衰败。他再次望向空中那条“裂缝”，守护主早就不再注视“这里”了，而这个世界上剩余的所有生灵，也许全都已经活不到下一个百年。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国王还是穷困潦倒的贫民，无论他们占据了主位面还是藏身于子位面，他们都将走向同样的终点。像湖泊骤然失去了水，里面的鱼都在徒劳地挣扎，却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对这灭亡的缘由一无所知。

黑发的恶魔将视线转移到面前这个一脸欲言又止的人类身上——多么有趣，他重获自由的一天，也是他获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一天，而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与他相伴的不是他的故识，也不是他的同族，只有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类。

恶魔眯起了眼睛，在他的设想里，这个人类已经是他的所有物，是关于此刻——生存与毁灭并存——的纪念品。

这位纪念品先生，他的欲求是多么地单纯……你想要探寻世界的真相吗？好呀，好呀，我可以满足你。对知识带着执念的法师最为好骗。既然大家都将面临同样的末路，那么他不介意为这个人类编织一个色彩斑斓的美好梦境，因为这个人类是幸运的、他的所有物，他会实现对方的愿望，即便为此再次踏进那个牢狱。

恶魔再次提起嘴角，朝这位人类——这条对自己的归属权易主浑然不知的可怜虫——伸出手，道：“法师，若你想探寻世界的真相，可以与我同行——不用担心，这并非交易，我不会收取你的灵魂。如果你需要一个解释，可以把这当做一个奖励——奖励你面对上位恶魔不露惧色的勇气。”

果然，法师没有犹豫太久便握上了他的手，这样的诱’惑对他们具有无法抵御的致命吸引力。

“幻术师，雷诺·克里斯汀非，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人类说，“很荣幸与您一道。”

“费格斯。”恶魔露出一个可以说得上温和的笑容，“我允许你直接用我在地上界的名字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