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唤醒的塞西莉亚还晕晕乎乎的，眼睛里面写着的都是茫然，不过回过神来之后也想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萨拉查的问话，赶忙仔细感应了一下，随后怯怯地看了萨拉查一眼：“主人把契约波动切断了。”

萨拉查咬了咬牙，看着空荡荡的密室，挥了挥魔杖。

空气中的魔力因子波动了起来，深浅不一的光点缓缓汇聚成了影像——这是极为复杂和艰难的时空回溯魔法，能够回溯一定时间内某地发生的事情。

由光点汇聚成的影像越来越清晰，萨拉查看到纤瘦的少年擦拭唇角的动作，还有嘴唇翕动着念咒语的模样，以及扶着墙才能站稳的姿态。

越看越恨得慌。

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跑出去！

影像以少年的突然消失为结尾，想也知道是幻影移形。

萨拉查的魔力追踪一向用得很好，但这次的定位十分飘忽不定，很明显，对方并不想被定位到，所以使用了干扰的手段，这些手段对斯莱德来说也是信手拈来的，对方以前也经历过无数次的追杀，自然有反追踪的方法，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查到。

很好，现在反追踪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来了。

画框当中的阿兰森嘴角抽搐了一下，准确理解了当下的情况，也不知道斯莱德是做什么去了，居然连院长的追踪也截断了？

萨拉查干脆扔了手里的所有事情，用最原始的方式出去找，去所有他认为斯莱德可能会去的地方，期待着能够在一瞥间看到熟悉的身影，同时也不忘不断地用魔力连接定位，但每次都会被突然截断。

坦白说，萨拉查真的有点暴躁，不仅仅是因为斯莱德跑出去，而是因为斯莱德在不断地动用魔力——斯莱德明明知道动用魔力会加重身体负担！而且回溯的影像中斯莱德的表情也很清晰地告诉萨拉查，他在痛。

因为截断追踪需要调动魔力，萨拉查到后来已经不敢再继续定位了，他不知道斯莱德的身体的到了什么地步，生怕对方因为一个截断魔法而再吐两口血。

最后，福至心灵一般的，萨拉查选择了霍格沃茨。

他在黑湖旁边发现了寻找已久的人，幻身咒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他看到对方的身影被遮蔽在树荫之下，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属于蛇妖的气息还是没能瞒得过他。

萨拉查感觉自己都要被气懵了，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开口：“你到底——”走近后看到少年转过头来的一瞬间，萨拉查所有的话都被卡死在了喉咙里面。

月白色的衣袍，精致漂亮的容颜，淡静的笑意，落满了星光的眼睛——那是他梦中干净纯澈的少年。

“萨尔。”斯莱德叫了他一声，并没有露出被找到的意外或者偷跑出来的心虚，反倒大方邀请道，“坐会儿？”

萨拉查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走过去在斯莱德身边坐下，随即就感觉到一具身躯靠了过来，也许是在外面坐久了，对方的体温有些低。

萨拉查下意识地就将人揽进了怀里，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的脑袋已经搁在了自己肩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种颜色的长袍好像不太适合我。”斯莱德自然地靠在萨拉查怀里，自然地说着话，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我从来没穿过，不习惯，不过还是想试试看。”

“很好看。”萨拉查低声说道，轻轻吻了吻少年的发顶，“外面太冷了，先跟我回去好吗？”

萨拉查并不是不生气，他都快要气死了，但是所有的恼火愤怒在看到眼前的少年的时候都被消弭，眼中也只剩下了对方单薄纤瘦的身影，看着斯莱德倚靠树干坐着的模样，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等一会儿再回去吧。”斯莱德笑了一声，身体的疼痛一直翻搅不息，衰弱感越来越强烈，他却依旧是这副平静的模样，“我就想看看霍格沃茨。”说着，斯莱德转了转脑袋，看向湖边的巨大城堡。

“有的是机会看，等毕业了就留校当教授，你喜欢看多久都可以。”萨拉查强行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稳，但仍旧流露出一丝颤抖，看对方半天不接话，不由得紧了紧抱着斯莱德的那只手臂，“跟我回城堡去休息吧，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当然知道了。”斯莱德看了萨拉查一眼，满眼都写着萨尔你好像在说废话。

“所以——你明知道自己身体就要崩溃了，你还在动用魔力，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萨拉查的声音不复平静，低哑中带着愤怒，“你让我怎么办！”

斯莱德却往萨拉查的怀里缩了缩，然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族长大人，当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萨拉查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仿佛被人丢给了二月的湖水中一样冰冷，“斯拉，我会想办法救你……”

似乎这句话让斯莱德感到十分愉快，他笑出了声。

“萨尔，没事的。”斯莱德说道，“我不会后悔。说起来，萨尔你肯定很好奇我到底在干什么吧，需要我为你解惑吗？”说着，漂亮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透出一份狡黠。

不等萨拉查出声，斯莱德就自己说了下去。

“从我被族长大人带走开始，我就一直以您的剑与盾自居，我会是您最趁手的兵器，不会有丝毫怨言，不会做任何让您不快的事情，不会影响您的任何决定，为您鞍前马后，为您扫平一切障碍，完成您的所有命令。”斯莱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怀念与坚定，他从不后悔自己成为萨拉查的骑士，为此他愿意付出无数艰辛。

“为您做事，是我的本能。”

“所以当初家族叛乱的时候，保护您也是我的本能，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您在我面前受伤，因此挡下了那几道咒语和巫术。”

“我的灵魂因为那块玉饰的牵引来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最开始我没有感觉不对劲，直到五六岁我开始熟悉自己的身体，回忆掌握的魔咒。”斯莱德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发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现自己的灵魂有缺。”

“第一次，我用黑魔法重伤了家族的佣人，从那之后我开始尽量避免与其他人的接触，我害怕他们提起什么我不喜欢的话题，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完全控制好自己。”

“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斯莱德略微低下了头，将眼中的无奈隐去，“所以我开始在家族里面研究炼金术，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稳定，我做了许多炼金术物品，但效果都不是很好。”

萨拉查自然知道为什么效果不好，斯莱德的强悍不仅源于肉体，也源于灵魂，越是强大的灵魂就越是难以控制，灵魂完整的时候是强大的助力，一旦出了问题也更加容易彻底走向极端。

灵魂缺失会让人变得情绪化，暴躁、易怒，甚至嗜血，偏好杀戮，这些副作用看看伏地魔就知道了，但斯莱德与伏地魔的不同之处在于，伏地魔分裂出来的魂片如果有心，还能重新融合；而斯莱德的灵魂被千年前那一道白巫术湮灭了一大半，根本就找不回来。

除非使用炼金术，付出代价，交换灵魂。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魔力越来越强，我那些想要脱离控制的情绪也越来越强，许多次我在学校都险些忍不住要出手。”

“可是我不能。”斯莱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眸熠熠生辉，“霍格沃茨是族长大人的心血，我不能让这里因为我而成另一种模样，我担心自己会在学校做出出格的事情，担心伤害到教授和学生。”

“族长大人，你不知道，我真的很羡慕。”斯莱德低垂着眉眼，语气中有些怀念也有些释然，“霍格沃茨是你的理想，学校对你的吸引力远远高于家族，我一直很向往这里，想着能让族长大人抛弃家族的地方一定很好——也一定很重要，所以我绝不能做出伤害到霍格沃茨的事情。”

“二年级击杀蛇怪的时候，我也是故意将魔力透支的，我情绪不稳定，渴望鲜血与杀戮，我担心自己体内留下一丝魔力都会让我对无辜之人下手。”

“如果我杀了学生或者教授，让霍格沃茨变成凶案现场，族长大人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斯莱德的声音很轻，说着话，蹭了蹭萨拉查的肩膀，“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另想办法——”

“所以我翻遍了书籍寻求补全灵魂的办法，最后找到了一张用灵魂交换生命力的炼金阵图。”斯莱德平静地叙述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有些自豪的意思，“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画出来了逆转阵法，我想这个世界上能办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然后我用我的生命，交换了我的灵魂。”斯莱德没多说当初自己误会萨拉查喜欢戈德里克的事情，他们如今的关系不应该再提起这个。

萨拉查喉咙干涩，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低下头碰了碰少年的鼻尖：“你可以跟我说的……”

“这种事情我自己就能解决，不会麻烦族长大人。”斯莱德倒是满不在乎，“我一直都这样的，我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摆到您面前。”

“从那之后，我就放肆了很多。”斯莱德说着，神色间有些小得意，“我破坏规矩，又过分亲近——族长大人居然没有责罚我。说实话，我第一次叫出萨尔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违背了骑士的礼仪，羞愧了很长时间。我应该是族长大人的剑与盾，不应该做这种逾越的事情。”

“我会救你的，斯拉。”萨拉查说道，将少年紧紧箍在怀里，“我会救你的。”他的嗓子沙哑，用极尽温柔的眼神看着怀中的少年，“你不是我的骑士，而是我的爱人。”萨拉查低声道，“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我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了你——斯拉，我一定会解决了你身体的问题，现在不要闹了，就跟我回去好吗，我们慢慢休养……”说到最后，声音中几乎带上了些许哀求。

这样的话却没能动摇斯莱德，他仰着脸去看萨拉查，眼眸清澈：“萨尔，不用——”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凑近了几分，吻住萨拉查的唇，用舌尖轻轻舔了舔，“真的不用，我做事的时候就没想着还能有什么未来，多赚这么十几年的光阴，已经够了。”

迎着萨拉查悲伤的眼神，斯莱德却绽放了一个灿烂笑容。

“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