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穆倚乔也有很多面,一帧一帧都刻在林语蓁的脑海里,以前的她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发掘完整。她以为眼睛一闭就会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然而天意难测,再睁眼时便是一片完全不同的景色。
她总是这样想着过去的事,目光里流露出的是数十年的深情,穆倚乔不能理解这样的林语蓁,甚至有时候会怀疑她在透过自己看其他的什么人。
“阿蓁?”她轻轻叫道。
林语蓁回过神,眼前人是如此的不安,她就心疼了。她不该迷醉在过去的,对眼前的穆倚乔来说,过去的穆倚乔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对过去来说现在就是未来,时代在前进,她也不该回首。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说。
林语蓁紧紧牵着穆倚乔的手,与她一起踏上了二楼的阶梯,走到了二楼的尽头。那间房一直被封锁着,无论穆倚乔如何好奇,她都只字不提,未曾有过让她知晓的念头。
但是现在她想释放自己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展露给穆倚乔。
“这间密室?”
来到这间房的门前,穆倚乔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就如同收到礼物的林语蓁一样,她紧张好奇里面的内容,又兴奋林语蓁对自己的坦诚。
钥匙一点点转动,门锁咔哒咔哒地响。一圈,两圈,穆倚乔默默数着,心里小鹿乱撞,咚咚咚跳个不停。
令她意外的是,这间房没有窗户,密不透光一片漆黑,林语蓁按下开关,暖橙色的灯光照亮,瞬间豁然开朗。
里面的东西让穆倚乔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房间里没有窗户了。
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素描画,仔细辨别,都是古装的穆倚乔。林语蓁兀自走进里面,手指搭在最大的那幅画的边框上,凝视着画中身着龙袍、正襟危坐的人:“这些画,我四月份开始画,一直画到遇到你的那一日。你曾经问我说,我是不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现在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回过头,莞尔一笑:“不完全是。”
穆倚乔想到刚才的疑虑,莫名心慌起来。林语蓁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她却觉得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只要她一眨眼就会消失。
林语蓁眼中的笑意很淡,更多的是悲伤,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穆倚乔的心,林语蓁笑她就高兴,林语蓁悲她就伤心。
“这个身体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灵魂亦然,改变的只是记忆。四月初我在常风实习,跟着外公学习处理公司事务的途中忽然晕厥被送进医院,此后昏睡了三日。医生说只是低血糖加操劳过度所致,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三天我在承受怎样的煎熬。”
林语蓁倚着墙慢慢蹲下,最后蜷起身子坐在角落里,后背微微弓着,似乎只是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在梦里我分不清白昼黑夜,两个时代的记忆不断撕扯着我的大脑,以前的想要从缝隙挤进来,现在的则拼命排斥。就这么争了三个日夜,它们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竟然宣布停战了,一点点融合在一起,好像两国似的和平共处了。”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真的累了,连头都低了下去。这些话定不曾与人讲过,就像闸中之水,被一道紧闭的门隔绝在宽流之内,一想到林语蓁独自承受的那些日夜,穆倚乔就忍不住眼眶发酸。
林语蓁慢慢抬起头,渴望的目光在穆倚乔身上徘徊,很久很久才扯出一个笑:“还好,过去的那些记忆中,有你。只要想到你,我就觉得这世界上再无难事了。”
穆倚乔冲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信林语蓁说的都是真话,即使她没有一点印象。她也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运动会那天看到的不是幻想,那是她们的羁绊存在过的证明。
林语蓁曾穿着火红的嫁衣嫁给了她,也曾凤袍加身与她共览天下。
而如今竟只有她一人记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就在我身边,却不知道我爱你。
林语蓁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一声不吭,温热的液体沾湿了穆倚乔的衣领。
这个女人连委屈都这么安静,在古代一定是贤妻之典范,却不是穆倚乔想看到的模样。她轻轻抚摸林语蓁的秀发,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哭出来就好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命令,不一会儿穆倚乔就听到了抽泣的声音。她想象着林语蓁哭泣的模样,肯定比电视剧里还要唯美,但她宁愿林语蓁抱着她扯嗓子嚎一场,几个月的苦闷就该这样发泄。
但林语蓁不肯,穆倚乔就不再去想破坏气氛的事了。她捧着林语蓁的脸,慢慢吻去她颊上晶莹的泪滴。
胸前某处难受得如千针同刺,绵绵的疼一点点扎在心里。穆倚乔亲吻她的眼睛,与她耳语:“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