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脉讲究清静,然妇人们不顾及这些,放开嗓子谈论家长里短,沈长安抿嘴坐在胡凳上,慢慢不自主就向着顾如珩看。
顾如珩较她年长四岁,早已及笄过了十九,许是山中不重礼法,就用一根带子简单拢着青乌长发,白净修长的手搭在一妇人手腕上,格外引人注目。
眉目如墨画,清朗似静川明波,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散逸风度,就连双眼都深邃黑亮。沈长安偷偷咬唇,自呆滞中惊醒,才发现顾如珩正看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懊恼的于心间擂鼓。
如此过两刻钟,人尽数走了完。顾如珩收拾着案台,却似想起甚么,抬头看着沈长安端正道:“我脸上可有脏渍?”
“不曾有。”不懂她为何突然这么问,沈长安愣了下,茫然摇了摇头。
“这般。”
顾如珩了然颔首,侧过身向她,指尖抚了抚眉,收罢看着沈长安,眼底似笑非笑慢声道:“那便好,方才以为脸上沾到污秽之物,故你盯着瞧,害我心头着实吃紧了番。所幸未有,倒不至于在众人跟前拂了面子。”
她声音清越正经的很,然言语却叫沈长安羞红了耳,涨红小脸再说不出一句话,只得规矩跟在轮椅之后。
因下着雨,庭院里石桌自然不可用,顾如珩前脚将她领到左室,后脚外院院子里就传来了赵氏声音,慌慌张张喊着三妞。
沈长安心中咯噔一声,将提盒摆好,快步走到外院,就见赵氏正撑着把油纸伞喘气。
赵氏神色着急,瞧是她,不待沈长安问,先不绝急道:“长安你快些回去,房子塌了!”
“什么?”
一张小脸倏地唰白,似难以置信般,沈长安颤声道:“婶子,你可是说沈家老宅塌了?”
“哎哟!”
赵婶子急得拍腿:“哪能骗你,我本在家烧火,突然你对门不远那户来找我,说房子塌了。他早些时候在田里看到我同你闲谈,以为你在我这,我料想你不在家定是来了小顾大夫处,便赶忙来此。”
不等她说完,沈长安已戴上斗笠就往家中跑:“多谢,多谢婶子,我先回去瞧瞧!”
赵氏身量胖,这么一通跑已然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是断断续续,见沈长安回去,想着休息会儿再下山,余光却看到顾如珩推着轮椅出来。
她喘气招呼道:“小顾大夫,可吃罢午食了?”
顾如珩摇头,指尖摩擦着轮椅,蹙眉问道:“老宅塌了?”
“可不是。”
赵婶子叹了口气,不顾她神色清冷,说了起来:“这老宅是沈家老爷子建的,往日沈家兄弟分家,沈老三多分了钱两,请泥匠重新建了新屋子,沈二乃长子就分了老宅。三妞也是命里不顺,怎么老宅就塌了。”
顾如珩抿唇:“房屋塌成甚么样了。”
“来时我匆忙看了眼,就歇房立着半间,猪圈灶房也还好。”
顾如珩一怔,定睛看着院内梨树。落雨于上,一片水意。
她静默片刻,沉了口气平和道:“老宅塌成这般,定再睡不了人。长安与我年少相识,婶子你待会下山,劳烦替我劝她几句,让她将物件先搬于此处。这小院四开二进,闲适下的屋子多,住人正好,况祖父北上,我独居于此,也显冷寂。”
说完,又嘱咐赵氏另几句。
沈长安未嫁人,不好去他人处,沈三家沈氏为人泼辣,定也不会让她去暂歇,赵氏左思右想,估摸着来小顾大夫这最好。她见顾如珩孤介清冷,却毫无半分勉强厌恶,便放下心仔细听她叮嘱。
待到顾如珩交代完,才撑开纸伞走进了蒙蒙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