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睚眦怒瞪，似要一口将她嚼咬进肚里。

沈长安省得自家婶子脾气差，平素也不大与之交谈，皱眉道:“婶子，我不嫁人，守着宅子便好。”

不料她还敢顶嘴，这番“混账话”让沈氏怒气腾腾上涌，伸出手指着沈长安颞颥，用力将她推了推，又开骂道:“沈三妞，你个不识伦理的，爹娘入了土，叔婶就是你在世父母，给你说亲也得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不成亲你想做甚么，女大就该当嫁，那破宅子需得你守？”

“你替男人暖和好布衾，再生个大胖儿子，怎么不比一人强，还不成亲，看看等你年岁大些谁还要你，鳏夫都不一定瞧得上。不晓得你娘教了你些甚么，还镇上的人哩，果然做过妾就是不一样。”

“婶子。”沈长安红着眼看她，似是怒极，“我娘清清白白，我敬你，但也由不得这么埋汰。”

沈先坐在堂室板凳上别过脸去，他虽几年来大小事都帮衬着沈长安，然她再过不多时就及笄嫁得人了，还说着不成亲这种浑话，也不管沈氏，由她将沈长安骂醒。

“你娘什么货色大家伙儿还不晓得，你看你叔屁都不敢放个，我管她劳什子清清白白，钱还了才是大事，你表哥还得娶个清白人家的小娘子。”沈氏将羊肉提起到眼前，左右看了看，眉毛拧到了一起，“买的什么肉，净是些肥的。”

她嘴上嫌弃，却还是好生挂在了墙上晾着。

沈先仍别着脸不知在想甚么，沈长安沉默了一息，自身后拿出荷包，取了三两银钱塞到沈氏手中:“前些月攒下的三两，婶子你掂掂足不足。”

沈氏哼了声，见成色好分量足，才勉强收了几分火气:“也不是说你，嫁个人轻轻松松能拿颇多彩钱，自个儿每日累死累活还不得安生。再说，老宅子塌了，你厚脸皮去小顾大夫那蹭吃住，叫人看了怎么想，给人添麻烦。”

“指不定人家也厌嫌，就是不好开口。”她一把将钱塞进兜里，生怕谁人来抢了，左右今日沈长安还了些债，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进灶房前给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

沈先长吁口气，赵氏前几日同他打了个招呼，说是自己有个临村亲戚，儿子一十有八，八字硬的很，就需沈长安这类同样命硬的。他想着，待沈长安及笄，就商量应了这门婚事，左右自己是她叔，有这权力。

奈何三妞倔的很。

沈长安小脸苍白，唇抿的愈发紧，她看了眼沉默的沈先与絮叨的沈氏，语气反倒稳了下来:“叔，婶子，我就先去田里了。”

不料一转身就听闻身后传来沈氏声音:“三妞，今年我们怕是得同王家一起插秧，你再同别户的商量商量看看。”

“好。”

桶里冒着热气，墙外依稀传来几人闲谈声，沈长安应声，再不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她回到沈家老宅，坐在崴了只脚的板凳上，平息着心底似有似无的火气。这么些年过去，本以为待周遭之人好些，平素里多忍让，终能叫他们虽不至于喜爱，也可不太看轻自己。

然随年纪愈发长，不嫁人倒成一大过错，好似犯了何等讳忌。可沈长安不想不通，分明如今夫妻和离已是常事，她从未做过甚么伤天害理之事，随和诚笃待人，不必何人照拂，如何不嫁就成了大错。

加之沈先态度令她心凉了大半，沈长安轻叹。

如今还清大半的债，只要早点将宅子修好，便能把小猪赶回来不叫叔婶替自己养着，还不用继续厚着脸住在顾家。沈长安走在溪边，看着伫立于侧的几棵柳树，记起昨日顾如珩替她编的柳冠，又莞尔笑了笑。

赵氏听闻敲门声，见是沈长安急忙将她迎了进院子。

夫妇俩才收拾好行头准备下田，为后两日插秧做准备，一听沈长安是来送肉的，心下略微思量也懂了：“三妞，你这娃儿怎么这么见外，你看你瘦的皮包细骨，小胳膊小腿的，还买肉，钱自个儿攒着多好。”

沈长安眉眼舒展，嘴角漾起极小的弧度，摇头道：“前些日子多亏叔婶帮了大忙，不然长安还不知老宅塌了要去哪。”

“哪有的话，唉。”赵氏拗不过她，接过肉问，“你是真打算重新修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