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赵庆有同徐泥匠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徐氏与他闺女,相貌还算周正,估摸及笄有余,再往后就是五六个年轻男子,也都不大模样。
众人说说笑笑,赵氏眼尖,一眼便瞧见其中一个正是旁村自个儿的侄子。赶忙扬起笑,“哎呦”一声,走到他们跟前:“阿宪,你咋个在这。”
不待苏宪接话,赵庆有就开口替他道:“我也才省得宪哥拜了宝哥为师,跟着宝哥学手艺。”
赵氏一听,心下乐了,之前还愁着三妞不愿嫁人,如今苏宪随了徐泥匠筑房夯土,倒日日都见得着面,指不定哪天就看对了眼。
她先前就同苏家人说过沈长安,自然苏宪也知晓有这么一人,直至赵氏拉过他到一侧,小声低语一番,才恍然大悟院内忙活摆正桌凳的女子,正是姨母所言的沈家三妞。
见她明眸皓齿,腰身还似春日细柳般盈盈一握,不知怎的,面皮一下就烧红起来。断断续续,口齿都不清了些:“姨...莫要说这些,我...我不慌着婚娶。”
“说的劳什子浑话。”赵氏替他将衣襟折腾周正,小声道,“你这都一十有八了,瞧瞧邻里周遭,哪个没成亲没生大胖小子的,还不慌。算命先生说你命硬克妻,难不成就真不娶了,你娘不得被急死。”
“往日我同你娘说这些的时候你又不是不在,三妞儿虽年幼丧父丧母,但勤快能干,品行还不差,正巧也命硬,与你最为合适。再说,人家相貌好看,镇上都找不出几个比得上的,不吃亏。”
苏宪终年裸露于外的黄黑面皮泛着红,颜色愈发深,耳边听着赵氏说话,时不时就抬眼看向沈长安。
他见赵氏说罢,才跟在她身后来到桌前。
徐泥匠与赵庆有坐于南侧主位上,其余几个学徒坐在另外三面,徐氏同徐家女儿站在一旁看男人们说话,默不出声,而自家婶子又搬来好些个陶碗,摆到了面前。
沈长安抱来一大坛酒水,并不近身替他们斟倒,任由赵氏接过这活计,她并未嫁人,离男人太近到底会惹来闲话非议。
赵庆有干掉半碗,打了个嗝:“三妞,顾大夫呢?”
赵氏拍他肩:“好好吃酒,人小顾大夫在屋里好好的。”
顾家于扶余镇诸村平民中,德行威望甚高,听赵庆有这么一说,众人才发觉主人家还未露过面,却也不好咋咋呼呼大声喧杂,徐泥匠只得让自家女眷去打个招呼:“你们母女俩进屋给人小顾大夫说说话。”
徐氏便只好领着女儿往屋里走。
沈长安于不熟络之人跟前,不爱开口,可余光不止一次瞧见桌上束发扎巾男子偷摸窥探自己。心下懊恼,面色也不显,待到转身方才眉头紧皱。
屋内絮絮说着话,间闻顾如珩寡淡随意的“嗯”,沈长安路过堂室,看她手执书册翻看,似离于热闹喧嚷外,格格不入,忽而心下一紧。
徐氏母女两个尴尬拘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赵氏一瞧,连连向她俩招手:“你们快些过来,咋们唠唠。”
三人说说笑笑去了灶房,留下顾如珩神色淡淡,叫沈长安愈发心软:“前院吵闹,可要去书房里待着,到时我们在后院摆桌,不肖过来。”
“好。”顾如珩低垂眼帘,揉捏着怀中蜷缩成一团的狸奴。
她被沈长安推着出了堂室,眯眼扫过苏宪,那双平素里如静水深潭般,少有波澜的眸子,现下冷的似要凝出寒冰来。
却也寥寥一瞬,侧过脸再不去看,宛若方才一切不过须臾幻象。
将顾如珩狸奴推送至后院,沈长安折回灶房就见徐氏赵氏两妇人说的火热,徐铃钰搬了个小木凳坐在一边,嘟起嘴发闷。
赵氏逗她:“大妞这是咋回事,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徐铃钰乃徐泥匠独女,几个学徒都将她宠着哄着,如今遭顾如珩这么一无视,自然不悦。况她幼时没少欺负沈长安,抬头瞧了眼沈长安背影,嘟嘟囔囔:“还不是那大夫,冷的跟甚么似,我又没欠她钱两。况且我们还是客,哪有这个待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