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拘谨咬了咬下唇,挪到顾如珩跟前,摆好碗又从衣襟里掏出两个草编小雀,递了过去:“不......不哭。”
顾如珩一愣,抬头看她。
沈长安忽而羞怯笑了出来,露出两个小梨涡。
她一手捏衣角,一手将小雀递予顾如珩。这是两日前她随叔父学着编的小物什,分外喜欢,去哪都带着。
递过去,瞧见自己手上脏兮兮的,又拘谨收了回来。
小短腿迈步走到另一边,擦了擦衣摆。
顾如珩见她披散着头发,弯腰不知做甚,再看桌上小雀歪歪扭扭站着,模样颇为难看,一下便止了泪。
丑到她了。
往后数年,顾宁总会无意在她跟前提两嘴苇塘村琐事,亦不免偶尔说说沈长安现状。
也是先前数月,自汴京传来书信,言李旻复职反聘,顾宁遂李旻之意,欲提前返京打理新府邸,顺带端看情况。
顾宁担惧顾如珩一人照拂不好自个儿,去镇上寻了好几户伺候人的婆子,顾如珩得知后,方托他让沈长安接替这事,如此,才有了与沈长安的再次相见。
只是那日,沈长安懵懂畏事,视她为狼虎,憷之怵之,顾如珩一下便置了气。我系念你这么些年,你竟全然都忘了。
回过神,沈长安已擦净头发,站在不远处。
九年前那羸弱瘦小的稚女,现下已秾纤得衷,眉目湛然,该许得人家了罢。
沈长安见顾如珩眉眼和缓,挑眉向自己:“怎么还愣着。”
说完,揉了揉怀中胖乎的小团子。
她走至檐下,身前之人正咳嗽了几声,脸上血色褪去,显得疲乏困顿。顾如珩轻声道:“余下颇多菜食,如今天不大热,还能多放一两日。你明日伊始要去插秧,不肖午间都回来,只需早晨煮些清粥就好,今晚莫要再另做了,将就着吃。”
若只自己一人,自然能将余菜吃上许久,可顾如珩不同于她,本就体弱,如何还能吃得了剩菜。此刻倒不慌着羞怯了,急道:“来回花不上多少时间,婶子他们省得不会怪我,过夜菜吃了容易坏肚。”
顾如珩温声:“你彼时多炒炒,不会坏肚,我是大夫自然有分寸。”
又推着轮椅到堂室桌案跟前,拿起本书翻开:“我不似午间斗筲之人,吃食甚多,你若觉着过意不去,这两日额外替我蒸份蛋羹就好。”
她话说的极为随意,然沈长安晓得其性子,言出必果,旁人再难劝说得动,只能应下来。
浑浑噩噩过一夜,翌日沈长安迷糊穿好麻衣绾上发,替顾如珩蒸煮好清粥蛋羹,便趁天色尚早往山下赶去。
三户人家,今日先插赵家的秧苗,若是手脚利落,还能给另一户孙家的开个头,等到明后日,就能轮上她了。
因第一日是赵家,故而须得开秧门请客打散,沈长安到赵家时,赵庆有正拿着把秧苗扔到自家门口,嘴里还念叨着:“秧苗认得家门,丰收由此进。”
瞧见沈长安来,面色缓了些,将她领进了屋子:“先坐坐吃个早饭,等你婶子蒸上午间吃的肉,咋们就下田。”
“嗯。”
今日插秧,按扶余镇习俗要备好饭菜酒肉,供家人和帮工的邻里吃。赵氏在灶房里早听到交谈声,自内捧出碗掺了苋菜的米粥,笑着招呼沈长安:“三妞儿快来吃,讨个喜庆。”
沈长安点头,地里收成关系到每户人家一年生计,若是拂了免不得要晦气。才接过碗,又被赵氏塞了个煮鸡蛋:“一道吃了,多讨点彩头哩。”
沈长安柔笑,顺势坐在旁边的小木凳上,静声小口的吃。
赵氏却诧异道:“三妞儿,你咋眼底下青黑的很,昨天我瞧你气色还挺精神,夜里可是没睡好?”
沈长安手上动作顿了顿,复僵硬于嘴角扯了个笑。
状若无意:“前些日子抱回来的狸奴昨夜叫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这样。”赵氏点头,“小畜生还挺能折腾。”
沈长安微阖着眼,没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