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秧苗已生出三叶，沈长安就着白蛋吃完米粥，便随赵氏夫妇搬抬好木具走去田间，此时天际微露晨曦，显出一派生气安宁。

田埂上坐着孙家三口，几人略打过招呼，赵庆有径直与孙老二下了秧田。

秧苗柔嫩易伤，须好生轻扯轻束，两人用干稻草捆绑好递到岸上，再由几个妇人家接过。

赵家前几年从别户手里买了几块地，统共加起来也有七八亩，只是其中数亩拿去种了冬麦，故今日需插的秧苗不算太多。

沈长安未挽起裤腿，抱着三束秧苗就下了地。田里蓄有水，因钦州地处淮南，蚂蟥又不畏寒，故而四月初水中便会有这些黑乎蠕动的东西，只希冀裤腿能挡些咬。

插秧甚是讲究，秧苗间距约两拳宽，且苗根以上一寸须浸在田泥中。她将秧苗放在水中叫苗根浸水，又拿出一把用左手拿着，右手分出三四根，径直弯下腰插进地里。

沈长安专注的做着手头之事，这一弯腰，整个上午就再没直起来多少回。晌午临近，六人手脚都利落，种好了半余。

赵氏招呼着众人往家里去，待歇上半时辰再继续。

沈长安便趁着这闲当，在溪水里冲干净脚。

脚上正有几个细小窟窿往外流着血水，便是蚂蟥咬的，若不处理就极易惹病。

她自溪边不远的林间扯下些嫩竹叶，再用水中卵石捣烂敷在伤口，眼看没流血，才放下裤腿往沈家宅子赶。

新修葺的宅子筑在原先老宅不远处，白蚂蚁差不多死没了，也不用担心。沈长安到时，几个汉子正坐在石块上吃红薯稀米汤。

地上挖出有深坑，徐泥匠挪了挪身子看她：“一下地就来的？”

沈长安从老宅那取来些小吃食，弯唇笑笑，露出浅浅梨涡：“叔，劳烦你们了。”

说完把吃食递给了众人。

徐泥匠板脸“嗯”了声，他于人跟前总是不爱笑，只把吃的分给几个学徒，生硬说道：“再过几日我家要插秧，怕得歇停一天，估摸房子修好，也不肖月余，五月初冒点头差不多就能搬家住人。”

沈长安心下舒缓了口气。若能五月修葺完最好，这样就可以早些搬下南山，倒不用日夜麻烦叨扰如珩。

她分完吃食，又眺见那苏宪正看着自己，心下微恼不愿再继续待着，简单道过别，回了赵家院子。

院子里几人正说说笑笑吃着早间米粥，腿上也都尽数敷着捣烂叶浆止血。赵氏于灶房里忙活热菜，今日并不是太过正式的请客，男人们也少，故而只肖摆一桌饭菜，不用下桌。

看沈长安进来帮忙，笑着让她出去:“快去外面坐着，干了一上午的活，歇息歇息。”

沈长安着实太累，腰肢似被碾压过一般，又酸又涨。加之昨夜没睡好，整个人恍恍惚惚，眼皮耷拉着就想睡过去，却知赵氏年岁不小，定然更劳累。

故而轻笑，摇了摇头:“坐着烧火也是坐着。”

她看着灶内柴火，不时回过神答复应和两句赵氏的闲谈。

腿上蚂蟥咬过的创口已止了血，渐渐结痂，猩红泛黑的血痂裹杂着竹叶，乍然一瞧，颇为骇人。

一院众人吃过晌午饭，简单休整了番，复重新下了地头，关乎生计的事务耽误不得。

待夜幕初临，赵氏本想留下沈长安吃晚食，只她执意推脱慌着往山上赶，方无奈做罢。

村里各户，炊烟已至囱口缭缭升起，显出一派和睦温煦景象，沈长安一手扶着腰肢，一手揉捏胳膊。路过沈家新址时，徐泥匠早收了工，便歇脚去看了看。

新挖的地基离原先老宅不远，不过十余步。老宅外是池塘，新荷已抽出细条，昨日扔的高丹草还留下半余浮在水面，不肖再投。

因临近夜间，十数条草鱼冒出鱼头，张嘴阵阵呼着气，最是安详 。

等回到顾家，天色已昏暗。顾如珩并不缺钱银，普通人家颇为节省珍惜的烛油到了她这，便如同林间枯柴般寻常，院子里四处染着烛火，甚是通明。

小黑正朝她扑腾，只因链子作祟，呜咽吠叫。沈长安闻声，轻步走到檐下，替它解开了绳索。

这些日子过后，小黑俨然对顾家院子熟络起来。顾如珩不止一次同她说放了，可沈长安想着院内来往生人多，怕伤了哪位人家，倒不曾松过链子。

挣脱桎梏的小黑狗蹦的欢，绕了她几圈就凑到裤腿处不住嗅气，沈长安只得轻柔撩开它:“小黑乖，别闹。”

她怕惊扰屋内顾如珩，皱着眉僵硬直起腰肢，小心挪动到了灶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