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一字，好在何处顾如珩并没有道清，到底是为沈宅复建而喜还是为沈长安有家可依而欣悦，旁人全然瞧不出。

她一向如此。

浅黄烛火下，顾如珩被衬得愈发荏弱苍白，神色平静如轻烟淡笼，只手中动作停驻，流泄出几分心中念想。

沈长安被这么一问，也没了甚么胃口，抬头瞧了眼身前之人，黯然敛下眉，起身收拾筷著。

小黑本蹲坐守着狸奴，听闻她起身，急促喘气吐舌就往裤腿处嗅。原先它就这般，然而那时顾如珩并不在旁侧，故此刻沈长安轻柔撩开倒惹来了注意。

顾如珩皱眉:“小黑这是怎么了。”

“田里有蚂蟥，咬了两口，午间用竹叶敷了敷，没想到止了血隔着裤子，小黑都能嗅出来。”沈长安无奈，不再继续瞒着，却也轻描淡写略了过去。

她脸上漾着笑，眼神明亮又温柔，不像在抱怨，反倒似对小黑狗格外珍惜。

“那别慌着收拾灶房，先烧水洗沐身子。”顾如珩接过话，“待洗好了，我替你上药。”

沈长安转头看她，眉眼弯了弯:“其实没这么衿贵，我们家家户户都是用竹叶简单敷敷就好，省事还有效。”

顾如珩不置可否:“那你说去年是不是旁村中有一壮汉，为蚂蟥所咬不就医，数日后周身发热，呓语癫痫而亡。”

有这回事么，沈长安歪头。

顾如珩:“你瞧我作甚，又不会开口将你嚼咬吃了去。好生洗沐一番褪褪寒气，等下来歇室找我，知也不知。”

难不成是自个儿不记事给忘了，沈长安心中纳闷，抱着碗，一路都在想这事。

门外天色全然漆黑，因南山地势较高夜里寒气大，不免浸人。沈长安简略洗沐好，为凉风一吹，不自觉便打了个冷颤。

她系好腰带，穿规整后方小脸纠结着走到歇室外。

推门而入，顾如珩并不坐在桌前。

屋内装饰雅致讲究，也不显繁杂，沈长安左右仔细看了番，才见她坐于左侧别春炉旁。

林间湿气重，加之顾如珩畏寒惧湿，屋内冬春时节大都燃有炉火。

炉内烧的是顾宁花大价钱置办的西凉瑞炭，炭呈青黑色，坚硬如铁，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天左右，不肖省着用。

顾如珩苍白脸色被别春炉烘的缓了些，她抬眸扫了一眼，悠悠开口道:“坐我跟前来。”

近些日子忙于农事，沈长安晒黑了些，但到底因年岁小，还算白嫩。一羞怯低下头，青丝流泄于侧便能让人瞧见那清瘦白皙的脖颈，沾着水气更显撩人。

顾如珩眼神愈发深沉，不动声色挪开眼，挽袖将石臼内捣碎的草药倒了出来。

沈长安已坐到顾如珩身前小凳上，相距不过一臂之远，近的宛若能闻到常年萦绕于对方身上的草药味。

她眼光晃了晃，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裤脚撩起来。”顾如珩却不在意，面色平静。

“好。”

屋内并无异响，唯闻两人极淡的呼吸声。

沈长安耳稍微红，附身撩起裤脚，露出白皙精瘦的两只小腿。

顾如珩觑了眼:“把脚抬到我腿上来。”

未出嫁的闺中女子，身体发肤皆不可叫旁人瞧了去，可偏偏顾如珩用如此清冷寡淡的语调说着，倒叫人觉着大夫本该如此。

沈长安小脑袋点了点，涨红着脸将右腿抬高了些。

江南女子，因水乡氤氲，多身量娇小，偏生沈长安长久劳作，小腿并不格外纤细，反而劲瘦有力道。

顾如珩冰冷指尖一触上，莫名自背脊尾骨生出一股酥麻之感来。沈长安不自觉绷直腿，一双湿润的小鹿眼不敢迎上身前之人视线，只含着愈发潋滟的水光。

顾如珩面色寡淡，正经极了。

她用柔软指腹一寸寸扫过沈长安足腕腿骨，见小人脸红的似要浸出血来，方从容收回手。

沈长安咬着下唇:“如珩，敷药还需得这般的么？”

“嗯？哪般。”顾如珩淡淡接过话。

衣袖垂在腿上，带来不同的痒意。

沈长安小小声道:“要，要摸摸么。”

顾如珩板起脸:“你为蚂蟥叮咬，血渗于肌肤间，虽之后结了痂，到底沾水易患炎症。我揉捏你四周肌理，并不是想着软白可爱，而是稍后敷上草药，以此便于药性渗入肌肤。”

“若不这般，若毒邪侵入经脉，则见肢体麻木疼痛;若毒邪弥漫全身，扰及清窍，则致头晕。你说，该不该摸。”

先前她说旁村有人死于蚂蟥所咬，加上言辞颇为晦涩难懂，语气正经，沈长安一听倒真全然信了。

可她念及先前感受，一面责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面羞于身体异样，愈发听话的任由顾如珩摆弄。

修长手指尽数沾上青黑草药，顾如珩取过手帕擦拭干净，才轻声咳嗽着，令不自然极的沈长安回过神。

她将手帕往旁侧案上轻轻一放，眉间蹙起:“我省得你明后两日还须下水田插秧忙活，草药只有一日之效，今后每晚都来此处敷药，直至血痂脱落，免得留疤。”

“自然，是还要揉捏以草药渗入肌理。”

沈长安颤着眉睫:“唔...好。”

她脚还放于顾如珩大腿之上，眼见草药干了些，赶忙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