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玉说了半响没听到沈长安应声，疑惑扭头一看，才见她直挺挺睡在哪儿，睁大眼发呆。

“三妞。”李春玉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这是咋了，半夜眼睁这么大。”

“二姊。”沈长安声音发着颤，像是吓极。

“诶诶诶，咋了这是。”李春玉赶忙撑起身子去看她，“你说你肚子疼怎么把人都疼坏了。”

是，不仅人疼坏，脑子也糊涂了。

沈长安颤抖着身子:“没甚么大碍，你先睡。”

她咬着下唇，那双最为人喜爱的眼于黑夜中隐隐泛着泪光，红了通透。转过身子背对李春玉侧躺着，哑声道:“快睡吧，不早了。”

李春玉没法子，只得重新趟下去，担忧道:“那夜里好生盖着肚子莫着凉，正巧我也困了。”

“嗯。”

沈长安听着旁侧愈发平和的呼吸声，半刻钟后终于捂住嘴自眼角淌出道清泪。

她一手捂住心口，像是无法忍受自心头蔓延于指尖的酸麻，重重喘了口气。

难以描述此刻胸腔内缠绕交错的情绪。震悚，惊愕，内疚，以及来由不明的欣喜与释然，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让人喘不过气。

她哭的极轻，于夜里听不见一点儿动静，沈长安慌忙拿手背擦着泪，却越擦越多。

李春玉一席话将横亘于她同顾如珩间的纱纸彻底捅破，那赤|裸|裸对于顾如珩的爱慕令沈长安自心底生出一股自我厌弃来。

原来孤苦无依是有道理因果的，顾如珩怜她对她好，她却对这心地善良的人起了欲念念想。

是自己贪，贪着想要更多。

沈长安匆忙掀开布衾冲到门外，扶着柱子一阵干呕，空落落的肚里净是酸水，任她如何都吐不出一星半点的难过。

她想起顾如珩那双含笑澄清的眼，那样出尘好看的人，应该被人好生捧在心尖上喜爱着，应该有个好夫君，或许还会有稚嫩可爱的子女，顺遂清欢一辈子。

绝不可能是和贪心卑劣的自己在一起。

翌日一早，李春玉揉着眼自睡梦中醒来，就见沈长安早已穿戴规矩，正欲出门。

“二姊，怎么醒的这么早。”沈长安顿了顿，若无其事般说着话。

她神色似于平时无异，但煞白脸色与皲裂的嘴唇暴露了状态差到极致的事实。

李春玉:“三妞，你脸色怎么比昨日还差。”

“许是昨夜没睡好，你再睡会儿，我去烧火。”

沈长安嘴角翘了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底却没半点笑意，疲惫且无神。她表情没甚么变化，说完后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里还是熟悉景色，昨夜吐的那摊青涎早被摸黑收拾了干净，不见异样。

沈长安坐在灶前矮凳上安静烧着火，看着灶内跳动的红色火焰发呆。

一夜未闭的眼酸胀不已，脑袋也似被人砸过般难受，令人不适。她揉了揉眼，不见好，又揉了揉。

“长安？”

半响后自门口传来一声试探，清冽且疑惑，像不确定她醒的这么早。

顾如珩看着灶前神情怏怏之人，慢慢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怎么了。”

“如珩。”沈长安没回答，顿了顿，抬眼看她，“我想搬到山下去。”

她抑制住指尖颤抖，迎上了顾如珩的目光，坦然随意的模样。

水瓢不高不低挂着，墙面泛着隐约陈旧烟熏的黑，柜里还有方氏才拿来的时令小菜，一切皆似昨日光景，并无二处不同。

顾如珩半响没说话，饶是性子冷静自持，亦忍不住忽然问她:“可是出了甚么事，一时想着下山。”

她把着轮椅，指尖用力微微泛白。

沈长安错开眼，声音低哑微微有着哭腔:“昨日徐泥匠同我说，说让我下山守着，守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