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室中一对男女正搀扶着个面色青黑的老人家抹泪,说不出话来,看着顾如珩,两双眼里都是渴求。
偏顾如珩似不为所动,收回手摇了摇头。
这老妇人脉象如釜中沸水,浮泛无根,为三阳热极,阴液枯渴之候,回天乏术。故而也不开药,坦白道:“近来最好少忙农事,多陪陪老人家。”
鸡皮鹤发的妇人听到这也明白了,笑了笑,虽眼角有泪,倒不像自己一双儿女般哭的失态:“我心里有数,本不愿来上门叨扰,架不住他俩一直说。小顾大夫,这些年多亏了您与顾神医,我来回这南山也有十余次,差不多算是看着您长大的,往后日子这双儿女及小辈们,可要多劳烦您看着些了。”
她面容慈祥,语气无力虚弱,神色却坦然。
顾如珩沉默片刻后,并未点头,声音因犹豫而显得有些低冽:“并未有叨扰之说,老人家您好好休息。”
“诶。”妇人坐在凳上安静笑了笑,拉着一对儿女发颤的手用力站起身子。
在略微沉闷的氛围中,照例付过十文钱,眉目和蔼的同顾如珩道了别,絮絮叨叨说着话,被儿女搀扶着走了远。
顾如珩抿唇,注视着一行人慢慢离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书案,眉头蹙的愈发紧。
当今朝廷虽于各路州郡县设有安济坊,养民之贫病者,但僧多肉少,于小镇村而言没甚么大用,镇村的平民百姓难得能见上次。何况先帝设官药局,由下属医药和剂局制药卖药,各地药房唯有到本州县官办卖药所批发草药,导致小镇小村中的药材价愈发昂贵。
仅扶余镇来说,镇中几个药房每月都得前往钦州或县内进药,来回一趟价钱涨了三成不止,往些年顾家都是高进低出,让几个村的老百姓能买的起药钱诊得了病。可她注定不会长久待于钦州,以后一走,这群百姓还能去哪看十文一次的病。
顾如珩叹了口气,眼里难得有些压抑不住的烦懑。
直至听到李春玉一人的说笑声,她那紧蹙的双眉才松缓了些,恢复了寻常的神色。
李春玉被沈长安局促到走不动路的别扭姿势逗的直乐,忍不住的笑:“三妞,你这穿上襦裙披帛,怎么都不会走路了。”
沈长安窘迫的揪紧了些披帛,生怕脚下不注意摔倒将衣裳给摔坏了。往日她都是一身葛麻短褐,标准农家人打扮,只现下难得梳妆着正衣,虽心下羞怯,也是想让心上人瞧瞧的。
“顾大夫您快看看。”
李春玉没多想,拉着沈长安踏进屋内,笑着夸耀道:“是不是瞧着比州镇上的小娘子都要姣好标致。”
顾如珩抬头,长密睫毛在眼中投下浓浓暗影,她静默看了片刻,眼底似有晕不开的情意流淌。
见沈长安被看的不自然别过目光,才轻轻点头,浅淡的笑了笑:“是。”
忍不住自脚底升腾而起的羞怯热意,沈长安轻咬住下唇,偷偷的勾起一侧唇角,又听李春玉道:“就是没怎么穿过,觉着绢带没系对。”
顾如珩“嗯”了一声,嗓音清冽:“长安,你过来。”
沈长安脸颊微烫,红着耳根慢步走到她身前,糯糯道:“是不是很奇怪。”
“不会。”
顾如珩些微低垂着眼帘,神情认真的伸出手,整理着眼前的绢带,一声不响。
几息后方似满意的眼尾微微一挑,语调低且缓柔道:“明日换上那双云纹白面的鞋履,就好了。”
她寻常时候大多神色冷淡,眉目间似凝着霜雪,偏此时语调低缓,挠的人心痒。
李春玉站在她俩身边,没觉察到气氛不寻常,照旧乐道:“如今顺眼多了,我就说好看虽好看,但是总觉哪儿不对,不过明日怕是穿不了这一身,还得穿采衣和那套大袖礼衫。”
顾如珩神色寡淡应她道:“嗯。”
“哎哟,你们在屋里说什么呢,什么衣裳不衣裳的。”
沈长安闻言眼睛一亮,这声音,不是赵氏还能是谁。
她侧过脸,弯着眉眼乖巧道:“婶子。”
“怎么都在堂室闲谈呢。”赵氏一手扇着风,一手提着篮时令小菜,笑道,“刚进院子就听见李家大姑娘声响,可比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沈长安赶忙出门帮她接过篮子:“婶子怎么拿了这么多菜上来,山上什么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