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假,假如其名,每隔一个月才姗姗而至,徘徊在这座变相“监狱”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周末,恰如其分把上吊前喘口气的学生老师们从死亡的边缘拯救过来,借放养的契机给点好不过瘾的甜头,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给他们“收假回校”的现实。
然而这次月假,显然具有因人而异的功能,学生放假了,老师却忙得像狗。对比之下,即使局外人或是旁观者都应当知道:这个假放得对于某些人来说,毫无人情味可言。
重庆的海拔不足以让人产生高原反应,但是稀薄的假期真让人有些撑不过去,甚至缺氧到快要休克了,有时候心理压力比生理反应更让人难受和无可奈何。
明颀打完电话,困意便如同洪水猛兽席卷而来,略略回想了一天的历程,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的太阳如期而至,日常忙到七窍生烟,并兼有被“弹劾”的危险,明颀被邓吕宪敲了个脑袋崩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无奈捶了几下头,还是很懵。
数学组的工作简单粗暴,眼下成绩已经出来了,到了临近收尾阶段,基本再校对几下就可以甩手,后续阶段跟她们这些小班主任没多大关系,也就是说——接下来就可以浪了。
邓吕宪总是元气满满,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明颀扛着黑眼圈,问他:“你是吃了多少西地那非?”
“我吃那玩意儿干嘛?吃火锅,约一波?”
“约锤子。”明颀睡眼朦胧中带着忿忿道,“睡觉去了。”
邓前科又调侃了几句,和朋友一起驾车出去,明颀孤家寡人不打妄语,回到寝室开启了昏天黑地模式。从下午五点四十到次日两点,此间,他把生命献给了随时可能被突袭刺杀并严重缺少反击能力的近二十个小时。
之后他手肘放在窗台上,由于不抽烟,他只把一根羽毛拿在手里玩,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朝外面投去。
16楼的窗户可以看到几乎整个校园。离宿舍最近的行政楼和中央广场,以及前面的生物园,初中部和高一高二高三的几栋教学楼,以及与之对望学生宿舍楼,再接着宿舍楼向远处延伸的食堂,多功能报告厅、科技楼、图书馆和运动场……
明颀守在窗台上,不知为什么,很想把这里都仔仔细细看一遍,仿佛那是什么稍纵即逝的东西。可回过头来一想:这些东西又没长脚,即使是天灾人祸也不可能说没就没。他此时从内心里生出一种直觉:是画中人要走了。他可能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那可能是他无意识做出的,但是却是最真实的决定:我决定离开,从此抹掉这块疮疤,去另一个地方开启新生活,从此一往无前,永不挂念。
早晚的事吧,最早应该还要过个一年。
生物园的池塘里,绿油油的一塘水里,只有覆着青苔苔藓的假山和可怜的浮游生物作伴。再过两个月,波斯菊渐次盛开,百日菊也琢磨着什么时候粉墨登场,光叶蝴蝶草守在大理石廊架旁边和满堂红争奇斗艳。三色堇一如既往保持着它的公园属性,默默地在沥青路旁边的花坛里有序开放。但眼下只有几株雪柳,花骨朵还羞涩得很。
伤春悲秋只持续了十来分钟就结束了,收拾好到教学楼,前阵子得了外出名额“跟团”出去走了一圈的胡娇就靠在门口的墙上,愣愣地望着前方。
明颀手在她眼前晃晃:“打什么望?”
胡娇瞬间兴奋:“明老师,人家等你好久。”
“嘁——你借口打望还把因果往我身上揽,不吃你这套。跟你说好了,这段特殊时期,思想抛锚也要抛得有限度。”
“什么嘛。”胡娇小算盘被打翻,开始毫无章法一顿发嗲撒娇,死缠烂打地跟明老师聊自己的爱情观。
所幸明老师思想不封建,也不是那种强行用武力镇压,一点道理不讲的班主任,越听越发笑,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你个小娃娃懂什么爱情?”
胡娇在讲暑假补课合班的一个男生,据说是经年日久的暗恋对象,好容易暑假有交流机会,她也不吝啬主动,很快表明心思,听各方面消息讲:他俩好像有点东西。
胡娇对那个男生的事情如数家珍,闻言,反驳道:“怎么不懂?启蒙时期才是最关键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