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孟瑶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撇撇嘴,自言自语道“早晚要打光这云萍城的山鸡。又坏我好梦,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看到梦里落难公子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样和风霁月的公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自从三年前,孟瑶来到云萍城,几乎只做过这一个梦。梦里只有一抹浅蓝色的背影,卷云纹蓝色发带在风中飘逸,潇洒自在。这位翩翩公子,温暖和煦,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可只要孟瑶多往前走一步,梦一定会醒。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被山鸡搅黄。孟瑶和山鸡的梁子就此结下。于是,被师父罚,要用红烧山鸡孝敬;邻家老大爷病,煲个野山鸡汤慰问;师妹累了,烤只山鸡宠一宠。而山鸡像是为了报复一般,不仅准点,还有提早的趋势。像今天,天光还未大亮,雄赳赳一声啼鸣,刚好又打断了他的梦。总之,山鸡叫得越凶,他折磨山鸡的法子越多,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这一来一往,到是让他练出一手的好厨艺。
“子晞,快起来,该练琴了”温柔的声音混着一阵熟悉的鸡丝粥香味,从床边半开的窗缝里飘进来。
孟瑶伸个懒腰,坐起身,推开窗子,嬉笑地接过粥碗,一口气喝了大半,道:“梦柔,还是你煮的粥好喝。可是,你能不能有点女儿家的矜持,我的房间明明有门呀”
孟瑶本就长得清秀讨喜,眉间一点朱砂,更显得整张脸生动立体。梦柔被逗得眉眼都带上笑意,嘴上却一本正经说:“等这敲门声唤醒你,怕是粥也要凉了。再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哪里都看过了,有什么害羞的。”
“好师妹,师兄这是为你好,以后你还得找个好夫君,嫁人不是?”
梦柔没有接话,眉眼间的笑意也瞬间消散,碗也不收,转身就走。
看着梦柔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孟瑶见过邻家小姑娘,提到未来夫君时的样子,要不就一脸娇羞地跑开,要不就红着脸,低声嗔怒说不正紧。怎么到自家师妹这里,就是这个态度?
正暗自琢磨着,一阵晕眩袭来。孟瑶无奈地摇摇头,缓缓起身,套件月牙白的长衫,取下挂在门边的古琴,顺着回廊走向竹苑。
晨光从厚厚的云间透出来,薄薄的一层,洒在竹苑一角,照映得竹叶上的露珠,分外的玲珑剔透。微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每一片叶子,带落一树的水珠。
竹苑很小,四周种满竹子,青葱翠绿。院子中央放着一张长方形石桌,面对面配着两张石椅。一张石椅上已经坐着一个人。这人就是孟瑶的师父,也是这医馆的大夫,人称孤竹先生。
孤竹先生并不非云萍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十四年前,城中这座废弃的宅院,一夜之间变成如今的太古医馆。馆主是一位神色淡漠的俏公子,人称孤竹先生,身边跟着一个得意弟子,唐梦柔,温柔可人,医馆的事务大都由她打理。所以,很久以来,周围人只知道唐姑娘,不知道孤竹先生。
直到三年前,云萍城观音庙坍塌,几个无辜路人被殃及,眼见着快不行了。恰巧孤竹先生路过,把过脉后,银针过血,几个路人瞬间回魂。云萍城本就不大,从城东到城西,走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救人这件事很快就在城中传开,甚至顺着水路传到了相邻的几个城镇。此后,因着“一品孤竹解杂难”这个名号,上门求医求药的人络绎不绝。
此时,孤竹先生罩着一件淡青色长衫,黑发被一条青丝带挽在身后,虽然闭着眼,仍然掩不住淡淡的疏离气息。
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师父,孟瑶安分地坐下,抬手抚上琴弦,冷冷幽幽的琴音从指尖流淌开来。这琴曲名为“幽兰”,冷涩,空灵,让人仿若置身空谷,听到微风穿过山谷缝隙的回音,嗅到兰花幽幽的暗香。说来也是奇怪,孟瑶每回犯晕,药石无解,偏偏琴音能治。
曾经问过梦柔原因,梦柔只说师父也不知各中缘由。据梦柔说,孟瑶就是三年前那几名无辜路人中的一个,伤得比较重,被师父抬回医馆救治。之后半个月的时间,无论师父用什么办法,喂进多名贵的药材,都不见起效。那天,梦柔喂完药,无聊地弹拨琴弦,未成曲调,孟瑶却幽幽转醒,睁开了眼。经过师父的精心调养,孟瑶的身体渐渐康复,但是前尘往事都已不记得,同时也落下了这时常晕眩的毛病。师父说:“不记前尘是好事,就当重活一次。从今起,你就叫孟瑶,字子晞。” 自此,无名无姓的路人甲在太古医馆住下,有了孟瑶这个名字,还多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师妹。
待孟瑶身体好得差不多,师父就开始教孟瑶弹琴。师父说:“是琴音唤醒了你,足见你们有缘”。于是,这把通体漆黑的古琴,就被孤竹先生随手送给了孟瑶。
孟瑶似乎真的很有弹琴天赋,幽兰这么冷僻晦涩的曲目,上手很快,一个月不到就能流畅自如地弹奏。自从学会《幽兰》,师父便立下规矩:每日清晨、傍晚,都要在竹苑弹半个时辰。也许琴音真是良药,孟瑶的晕眩很少再犯。